人工心肺装置停止了，当然是在田新良的操作下停止的。李成峰的心脏收缩力已经恢复，在逐渐减少人工心肺输送的血液后，最后所有的血液循环都交由心脏负责。下令田新良停止人工心肺装置的，正是孙明远。
使用人工心肺装置期间，注入肝素以避免血液在管子里凝固，但在停止人工心肺之后，反而成为妨碍，因为这将使手术部位难以止血。为此，要以硫酸鱼精蛋白中和肝素以利止血。确认止血之后才能进行缝合，即使如此，心脏附近还是有积血，所以缝合胸部时，会插上两根导管，同时在心脏接上电线，使电线露出体外。这是为了预防稍后若心脏发生异状，可藉此以电流刺激心脏。这个步骤不光是大动脉瘤手术，几乎在所有心脏手术中都是必须的。此时，整个手术室充满了一种好不容易度过难关的安心感。
锯开的胸骨以钢丝固定，最后再缝合皮肤。张效诚说要接手，孙明远却摇摇头。赵晓燕感受得到他要亲自完成这场手术的决心。
孙明远抬起头，视线在所有人脸上环视一周。“缝合完毕，大家辛苦了。”
所有人一同行礼，齐声说大家辛苦了。
手术室的门大大敞开，在医师与护士合力下，李成峰被移上推床，王佑山在一旁继续操作人工呼吸器。
推车以护士为主力，开始移动。接下来必须移往加护病房，观察术后情况。
张效诚往更衣室走去，赵晓燕也跟在他身后，孙明远却没有跟着过来。赵晓燕觉得奇怪，一回头，看到他蹲在地上。
“教授……”赵晓燕赶到他身边。“您还好吗？”
张效诚好像也注意到了，停下脚步看着两人。
“教授，怎么了？”他担心地发问。
孙明远摇摇手，露出苦笑。“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有点累。毕竟是第一次在停电时进行手术啊。”
但实际情况却与他的话背道而驰，他无法马上站起来，肩膀起伏着，用力喘气，脸色也很差。显然，极度的紧张使他身体的循环系统发生异状。
“您最好别动。”赵晓燕说道。
“我没事。你们去加护病房吧，我随后就到。”
“可是……”
“赵晓燕，”张效诚对赵晓燕说，“加护病房那边由我来，你先陪着教授，我去联络郑青山医师，请他立刻过来。”
“麻烦了。”赵晓燕回答。
张效诚离开后，孙明远还是蹲着，闭上眼睛，一次又一次缓缓地呼吸。
“还好吗？”赵晓燕再次问道。
“不用担心，已经好一点了。”他自嘲地微微一笑。“心脏血管外科的医生，怎么能在手术之后倒下呢。”
赵晓燕想起之前曾听说他有先天性心脏病。
“您还是躺一下吧？”
“躺手术台？”说完，孙明远靠着墙在地板上坐下，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摇摇头。“没想到这样就累坏了，我也老了。”
“没这回事。刚才的手术只有孙明远教授才办得到。”赵晓燕说。“太精彩了，我好感动。”
“是吗？”孙明远定定地凝视着她。“你真的这么想？”
“是的。”赵晓燕点点头。
“是吗？那就好。”孙明远先垂下视线，然后又抬起头。“主动脉弓真性动脉瘤……，这个病名对你而言，应该有很重要的意义。”
“是的，和家父的病名相同。”
“执刀医师也一样。”孙明远说。“所以，我才想让你看看。而且，既然要让你看，手术无论如何都要成功。”
“所以才要我当助手……”
孙明远点点头。“我早就知道你会怀疑，尤其是我跟你妈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我想你的怀疑一定更深。知道你以医师为目标时，猜测就变成确信。”
赵晓燕垂下头。他说的是事实，所以她无力反驳。
“也难怪你会怀疑。”孙明远说，“我对你父亲的手术很有自信，以为一定会成功，没想到却以那样的结果收场，被责怪也是当然的。因为发生了预料不到的意外，最后才会失败。但当时要你了解是不可能的。其实，除了手术以外，我也有几件事想跟你说。”
“手术以外的事？”
孙明远点点头。“你父亲第一次来看诊时，我吃了一惊，因为对我而言，他是一个难忘的人。”
赵晓燕立刻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是孙明远教授儿子的事吧。”她轻声说道。
“对。追捕我那死于车祸的儿子，就是你父亲。但是，赵健华先生似乎没发现。我很烦恼，不知自己是否该担任他的主治医师。”
“您果然恨家父……”
听赵晓燕这么说，孙明远大大摇头。“我不恨赵健华先生。我儿子会死，是他自作自受，或者该怪把他养成那样的父母，赵健华先生只是做一个警察该做的事而已。只是，我不知道赵健华先生会怎么想，如果他知道主治医师就是那个死于车祸的不良少年的父亲，也许他会不放心把身体托付给我。基于这个想法，我认为不该由我来当他的主治医师。事实上，我一度下定决心，便对赵健华先生说了，当然，也说明了其中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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