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一个好日子。
从一早就开始下雨，阴雨绵绵，搅得人心乱，太阳在乌云后面时隐时现，一会儿天光大亮，一会儿又暗如黄昏。
赶到医院的时候，傅林深下来接他们。
人是一个小时前没的，昨天还好好的，凌司夜在这里陪了他一整晚，今天早上才离开，说要去出差。他刚走没多久，凌璨的情况就开始不好。
“冯姨一直在这里陪着，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之后立刻联系了我，我赶来没多久，手术结束，抢救无效。”傅林深把情况告诉他们。
林琬一直沉默没说话。
看她这个样子也有点担心她撑不住，她自己还是个病人。
原先傅林深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他先给凌司夜打了个电话，手机是关机状态，可能还在飞机上。这么大的事情，要是林琬之后才知道，更加受不了。
在电话里她一直没说话就猜到她无法接受，一进病房，林琬看到病床上蒙了白布，躺在那里小小一个的身影，脚下一软。
陆川几乎是抱着她，没让她跌倒。
林琬哭不出来，只觉得后悔，她那天来看凌璨的时候，忘记给他买他想要的手办，当时还答应他过两天一定买给他。
她当时怎么会忘记呢？
现在她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医生走过来跟林琬说了一声“节哀”，还有一些手续要办，看她这个样子就没说出口，把傅林深叫出去，让他去办剩下的手续了。
凌璨是被父母丢下的，没有别的亲人，这满屋子站着的都是陌生却疼爱他的人。
过了一会儿，林琬稍微平复了心情。
她这会儿头疼得脑子里有一根筋直跳，像是有什么要爆炸了一样，她强忍着，觉得这事应该告诉凌司夜。
然而凌司夜刚到津城，他亲自去不会是为了开那个什么破会，一定还有别的用意，这个时候又把他叫回来，多少会打破他的计划。
但林琬没有犹豫，直接发了短信给他。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下飞机了，等他看到短信回电话的时候再跟他详细说。
实际上，凌璨白血病住院之后他们一直都在做这个心理准备，正如她也知道自己的病会有一天像凌璨这样突然间就夺走她的生命一样。
然而事情真的发生了，又觉得可悲。
医生过来把凌璨推到太平间去了，按照规定他们必须这么做，林琬目送凌璨被推走，听到身后冯姨捂着嘴巴忍不住哭出来的声音。
距离给凌司夜发短信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航班飞机显示这个时候早已经落地，并没有延误，但她给凌司夜打电话，对方的手机仍旧处于关机状态。
她宽慰自己可能是没电了，再等一等。
医生来问什么时候处理后事，林琬给的回复就是等一等，医生没有催促，大概也是知道少了个人。
凌司夜天天来医院，医生们大多都认识，这回凌司夜不在，至少得让凌司夜看凌璨最后一面了再处理后事。
陆川被电话催促叫走。
但他担心林琬，没有离开。
林琬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听到他电话不停得响起，平静地说：“不用担心我，回去吧，看到林跃了给我发一条短信就好了。”
陆川掐灭了来电，索性直接把手机关机。
林琬看着他暴躁的举动，知道他这会儿心里也不好受，凌璨一直很喜欢他，尽管知道他和凌司夜不和，从不问为什么他最喜欢的两个叔叔不能一起出现陪他玩。
凌璨一直很懂事，他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孩。
陆川执拗地说：“我就在这里陪你，哪里也不去。”
林琬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随后也发觉自己没必要勉强，叹了一口气说：“去吧，人都走了，我们都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呢？我一时半会还不会走，忙你的事情去吧，世界总还要运转的。”
陆川恨恨低声道：“别说这些没用的。”
他就时听不得她拿自己的身体随便开玩笑，不当一回事的样子让他生气。
他也没有办法接受有一天他会像今天一样接到这个电话，被告知林琬去世了，他甚至无法跟她说最后一句话，没能看到她最后一个笑容。
一想到会有这种情形，他就感到痛苦。
林琬像安抚小孩子一样哄他：“别闹了，赶紧回去。林跃还下落不明，林天成又在码头，你回公司里去盯着吧，没你不行。”
“你没我就行了吗？”陆川有点赌气。
“我啊……”林琬低下头，小声说，“我没谁都行。”
已经习惯了。
最后好说歹说的，总算是把陆川劝走了。
林琬坐在椅子上，都没力气站起来，她想去太平间看看凌璨，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有道别的力气。
她手里捏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又给凌司夜打了一个电话。
仍旧是冰冷的女声告知电话关机。
林琬心想，这可是你自己错过的，以后别说遗憾啊凌司夜。
有人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两人看着对面窗户后面的风景，雨丝在空中随风飘舞，东倒西歪，春天渐渐到来，南城的树叶永远都是绿的。
“对不起。”傅林深说。
“这怎么是你的错呢，人类也总有做不到的事情，白血病也好，癌症也好，不管怎么样，都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林琬安慰他。
傅林深看着窗外，轻声说：“我是指和秦家退婚，这事造成了一些影响吧？”
林琬扭头看他。
他居然为这个时候感到抱歉，那就更犯不着了。
“鹿城每天都在发生变化，即便你不和秦家发生矛盾，也会有别的事情影响到局势。这跟你没关系，你自己的人生，你有权力做主的。”
“你比我通透多了。”傅林深笑了一下，“我父母也这么说。以前他们总是逼我结婚，这一回就不提了，秦家的事情让他们有点后怕，现在又跟我说顺其自然。”
林琬也笑了笑。
她心里沉重的担子放不下来，然而有句话说得没错——世界不是围绕着一个人一座城转的，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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