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乾元宫寝殿。
皇帝萧鉴卸下常服,换上明黄色寝衣,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如常走向那张宽大的龙榻。
洪公公亲自为他放下床帐,动作轻柔恭敬,与往日并无二致。
“陛下,可要留灯?”洪公公低声问。
“留一盏吧。”皇帝躺下,闭上眼,“老了,夜里醒来,总得见点亮光才安心。”
“是。”洪公公将床头的宫灯调暗,只留豆大一点暖黄光晕,恰好能照亮床榻周围三尺,又不至于扰了睡眠。
他挥手屏退其他宫人,自己则垂手立在屏风外,如一座沉默的石雕。
寝殿内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更漏滴滴答答的水声,以及皇帝均匀平稳的呼吸——听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了。
但洪公公知道,皇帝醒着。
跟随陛下三十七年,他太熟悉这位主子的习惯了。真正入睡时,陛下的呼吸会更深长些,眉头也会微微舒展。而此刻,那呼吸太规整,规整得不自然。
他在等。
等时间一点点流逝,等那个约定的时刻到来。
同一时刻,皇城各处的阴影里,人影悄然移动。
西华门城楼上,守将王振按着腰间刀柄,在雉堞后来回踱步。
他年约四十,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从眉骨斜到嘴角的刀疤,那是当年随靖王北征时留下的荣耀。
也是他今夜站在这里的理由。
“什么时辰了?”他哑声问副将。
“回将军,丑时初了。”副将压低声音,“再有半个时辰……”
王振抬手打断他,走到城楼边,望向宫城内巍峨的殿宇轮廓。
他曾发誓效忠皇帝,效忠大胤。可这些年,他看着靖王在边关浴血奋战,看着瑞王在朝堂左右逢源,看着皇帝对两个儿子的态度暧昧不明……心里那杆秤,渐渐偏了。
靖王答应他,事成之后,封侯爵,掌京营。
而瑞王……瑞王或许是个仁君,但仁君往往意味着,他们这些武将要靠边站。
“将军。”副将凑近些,声音带着紧张,“咱们……真要这么做吗?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王振猛地转头,眼神如刀:“现在说这些,晚了。”
他按住副将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对方脸色发白,“从你收下那箱金子开始,你就没有退路了。记住,开弓没有回头箭。”
副将冷汗涔涔,不敢再言。
王振松开手,望向乾元宫的方向,深吸一口气。
开弓没有回头箭。
昭阳殿偏殿内,苏云昭坐在镜前,由拂雪重新梳头。
“王妃,夜深了,您还要梳妆?”丹心小声问。
“睡不着,找点事做。”苏云昭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况且……若真有什么事,披头散发总是不妥。”
她选了一支素银簪子,插在发间。簪头是一朵玉兰,雕工简洁,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
“王妃……”拂雪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吧。”
拂雪抿了抿唇:“奴婢只是觉得……今夜太静了,静得让人心慌。”
苏云昭笑了笑:“暴风雨前,总是静的。”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
院中月光清冷,洒在青石板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霜色。
廊下站着两名侍卫,腰杆挺得笔直,手始终按在刀柄上——那是凌墨安排的人,都是瑞王府最精锐的护卫。
更远处,宫墙的阴影里,似乎还有人影晃动。
苏云昭知道,那是皇帝布下的暗卫。今夜这皇城,看似平静,实则每一寸土地都在监控之下。
她关上门,回头看向萧景珩。
萧景珩坐在桌边,正在看一封密信。烛光映在他侧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深邃。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很浅,却奇异地让她心安。
“王爷在看什么?”她走过去。
“康亲王的信。”萧景珩将信递给她,“皇叔祖的一千府兵已经就位,隐蔽在宫墙外三条街的民宅里。他说……只要看到红色烟花,半刻钟内便可赶到宫门。”
苏云昭快速浏览信件,心中稍定。
康亲王是皇帝的胞弟,一向低调,不参与朝堂争斗。但关键时刻,他选择了站在皇帝这边——或者说,站在“正统”这边。
“皇叔祖还说了什么?”她问。
萧景珩沉默片刻,轻声道:“他说,无论今夜结果如何,要我记住一件事——帝王之路,从来都是由鲜血铺就的。但真正的明君,不是不流血,而是让流的血,有价值。”
苏云昭心中一震。
有价值……
今夜会流多少血?那些血,又是否值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正在用他的方式,试图让这一切值得。
锦华宫西厢。
谢明蓁换上了一身深青色劲装,头发全部束起,用一根乌木簪固定。这身打扮利落干脆,与平日那个华服盛装的靖王妃判若两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深宫谋心录请大家收藏:(m.20xs.org)深宫谋心录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