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回复东家,指令已收悉。立刻启动所有‘耳朵’和‘眼睛’。”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那枚翡翠扳指,眼中闪烁着思虑的光:
“北地苦寒,窖藏冰块本是寻常。但若要制作出如指令中描述那般精细、坚硬且延时融化的冰针……所需绝非普通冬冰。依小的浅见,必是混入了南海的‘凝脂胶’,或西域的‘寒石粉’。此二物,价格昂贵,且因用途特殊,市面上流通极少,买卖皆有迹可循,尤其大批量采购,不难追查。”
阿青安静听着,面无表情,只是眼神专注。
掌柜沉吟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另有一事,月前确曾发生,因事涉‘如意斋’,故当时便多留了心,只是未得指令,未曾上报。”
阿青的眼神微凝。
掌柜继续道:“约莫一个半月前,江南有一批上等的‘云雾绡’和‘流光缎’,据说是要运往京城‘如意斋’的。货到前面不远的‘清河闸’时,被闸口小吏以‘例行检查’为由,硬生生扣了四日。那批货的管事私下与同行抱怨,说是闸口得了‘上面’某位贵人的示意,故意刁难。至于为何刁难,最终也未查出任何问题,货还是放了,只是平白耽搁了行程,损失了些许利息。”
他抬眼看向阿青:“此事当时只当是寻常的漕运衙门吃拿卡要,未深究。如今东家既严查‘如意斋’,此事或有关联,不敢隐瞒。”
阿青将“凝脂胶”、“寒石粉”、“如意斋货运被刁难”这几个关键词在心中反复默念数遍,确保毫无遗漏,然后对掌柜点了点头,示意已记下。
掌柜不再多言,将桌上那几张涂抹了药水、字迹已完全显现的纸,就着蜡烛火焰点燃。火舌舔舐纸面,淡金色的字迹在火焰中扭曲、变黑、化为灰烬,落入桌下的铜盆里。
片刻后,阿青如同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锦记”。
而那微胖的掌柜,则已回到前店,脸上重新堆起那副精明市侩的笑容,大声招呼着刚进门的客人:“哎哟,李太太,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快来瞧瞧,新到的蜀锦,这颜色多正,给您做件褙子最合适不过……”
仿佛后院那间密室,那场短暂的密谈,从未发生过。
官船继续北上。
午后时分,船只接近了掌柜口中的“清河闸”。
这是运河上一处重要的节制闸口,河道在这里收窄,水流变得湍急。巨大的水闸由绞盘控制,两侧是青石砌成的坚固闸墩,墩上建有了望的木亭。此刻正值船只过往繁忙的时辰,闸口前停泊着等待过闸的各式船只,绵延了近百丈。人声、水声、绞盘转动声、船工号子声混杂在一起,喧腾而有序。
苏绣棠站在主船舷边,望着前方拥堵的水面,对身边的谢知遥轻声道:“靠岸停一停吧,派人去采买些新鲜果蔬,再补些清水。”
理由合情合理。
官船缓缓驶向闸口附近一处专供官船临时停靠的小码头。船刚泊稳,苏绣棠便与谢知遥下了船。她换了身藕荷色绣折枝玉兰的衣裙,外罩月白纱衫,发髻轻绾,簪着珍珠步摇,扮作寻常富户人家出游的小姐。谢知遥则是一身低调的靛蓝绸衫,做公子打扮。两人身后只跟了两个看似仆役、实则身手矫健的护卫。
闸口附近,茶棚酒肆林立,供过往客商歇脚打尖。
苏绣棠与谢知遥选了离闸口最近、也是人最多的一处茶棚坐下。茶棚简陋,桌椅都被磨得油亮,空气里弥漫着劣质茶叶的涩味、汗味、还有河水淡淡的腥气。
谢知遥要了一壶粗茶,几样简单的茶点。
苏绣棠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闸口忙碌的景象。
掌管开关闸门的闸官是个四十来岁的瘦削汉子,穿着半旧的青色吏服,头戴黑色吏巾,手里拿着个木制的令牌,正大声指挥着几艘货船依次通过。他声音洪亮,动作熟练,看起来与寻常胥吏无异。
但谢知遥的目光,却在他腰间停留了一瞬。
那里挂着一块玉佩。
玉佩是羊脂白玉,雕成如意云头形状,玉质细腻温润,油性十足,即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看出是上品。更重要的是,那玉佩的系绳,是极为罕见的、掺了金线的五色丝绦。
这样的玉佩,这样的丝绦,绝非一个区区闸口小吏的俸禄所能负担。甚至很多六七品的官员,也未必能有这般质地的好玉。
谢知遥端起粗陶茶碗,凑到唇边,借着碗沿的遮掩,对苏绣棠递过一个眼神。
苏绣棠微微颔首,表示看到了。
她端起自己的茶碗,小口啜饮,目光却投向旁边一桌正在高声谈论的货商。
“……王老板,你这批瓷器可赶得巧,再晚半日,这闸口一关,又得等明日了!”
“谁说不是!这清河闸的刘闸官,近来可是越来越难说话了!上回我有一船绸缎,愣是被他寻个由头扣了三天,好话说尽,银子也使了,才放行!耽误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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