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苏绣棠脸上停留一瞬,掠过她眼下的青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走到书案另一侧,将手中几封已经封好的信函放在桌上。
“侯府的驿道,还有沿途几个可信的驻军将领,我都打点好了。”他的声音平稳,“查两件事:一是军械司、将作监近十年的所有特殊暗器图录与打造记录,看看有无冰针或类似物事的记载;二是留意军中或各地卫所,有无因擅用特殊暗器、或精于冰、水等阴寒功夫而闻名,后因故退役、失踪、或被清退的高手名单。”
苏绣棠抬眼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便是谢知遥能提供的助力——她商业网络难以触及的军方与官府深层档案,以及那些可能隐藏在体制阴影里的特殊人物线索。两条线,一明一暗,一官一商,并行不悖,却又能在关键处交汇印证。
“阿青已经出发了。”苏绣棠将桌上那七份用特殊药水加密、此刻看上去只是普通白纸的密令叠好,递给刚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的阿青。
阿青今日换了一身靛蓝色的棉布短打,肩上搭着一个半旧的灰色褡裢,褡裢鼓鼓囊囊,像是装了些针头线脑、账本算盘之类的物什。他的面容做了些许修饰,肤色涂暗了些,眉形也略微改变,加上那身再普通不过的行商打扮,混入码头往来人群里,就像一滴水汇入江河,转眼就会消失不见。
他接过那叠“白纸”,手指在边缘几不可察地摩挲了一下,确认了某种只有他们知道的暗记,然后躬身,退后,转身离开。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甚至没有多看谢知遥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最寻常的、领了东家命令去办事的伙计。
谢知遥的目光追随着阿青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其行动力和隐匿功夫,确实是一等一的。
“我们也该动身了。”苏绣棠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舷窗。
清晨湿润的风涌进来,带着运河特有的水汽和远处城镇苏醒的烟火气,冲淡了舱内一夜未散的、烛火与墨汁混合的沉闷味道。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将熬夜带来的昏沉驱散了些许。
窗外,运河两岸的景色正在缓缓后退。官船已经启航,正经过一个颇大的城镇码头。码头边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帆樯林立。岸上,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渐次苏醒,早点铺子冒出腾腾热气,挑着担子的货郎开始吆喝,妇人们提着木桶去河边浣衣……一派鲜活而嘈杂的市井景象。
他们的船,不会在这里停靠。
但阿青,已经像一条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片喧嚣的人海之中。
城镇深处,一条相对僻静但铺面齐整的街巷里,“云锦记”绸缎庄刚刚卸下门板。
掌柜的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面皮白净,身材微胖,穿着一身团花福字纹的绸缎袍子,十根手指有八根戴着戒指,拇指上那枚翡翠扳指尤其硕大,碧绿莹润,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他脸上堆着和气生财的笑容,正指挥着伙计将一匹匹色泽鲜艳的锦缎、绸纱搬到店门口的架子上展示,嘴里还念叨着:“小心些,这匹雨丝锦金贵,勾了丝扣你半年工钱!”
他看上去,就是个再典型不过的、精明又略带市侩的绸缎庄老板。
直到半个时辰后,一个肩搭旧褡裢、穿着靛蓝短打的年轻行商,晃悠着走进店里,声称要采买一批价格实惠的次等棉布,给乡下伙计做夏衣。
掌柜的热情迎上,两人在柜台前低声交谈,手指在布匹上看似随意地比划着尺寸和价钱。片刻后,掌柜面露难色,说是库房里还有几匹压仓底的便宜货,让这年轻行商跟他到后院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后院,穿过晾晒布匹的天井,走进一间堆满账册和样布的小屋。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锐利而沉静。他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博古架前,手指在架子上第三排左数第二只青瓷花瓶的瓶口内侧某处,轻轻按了三下。
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后,博古架连同后面的一小片墙壁,无声地向侧方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狭窄入口。
阿青闪身而入,掌柜紧随其后,墙壁在他们身后重新合拢,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痕迹。
密室不大,点着一盏长明油灯,光线昏暗。正中一张小桌,两把椅子。
掌柜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桌上的一支蜡烛。烛光跳跃,将他圆润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阿青从褡裢夹层里,取出那几张“白纸”,平铺在桌上,又拿出一个扁平的、装着无色液体的小瓷瓶,用一支干净毛笔蘸了液体,轻轻涂抹在纸面上。
淡金色的字迹,一行行显现出来。
掌柜凑近,眯着眼,逐字逐句仔细阅读。他的呼吸很轻,只有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默念。看完一遍,他又从头再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看向阿青,声音压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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