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府衙前的青石板路被春雨浸得发亮,各色油纸伞在细雨中攒动,如同雨中盛开的蘑菇。锦棠撑着素色油伞站在人群外围,墨绿色直裰的衣摆已被雨水洇湿深了一块。阿青隐在廊柱后,目光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的举动。
府衙大门开启,一位身着青色官服的师爷缓步而出,银鱼袋在腰间轻轻晃动。他展开一卷文书,声音清朗地宣读招标要求:“知州大人寿宴需特制锦缎二百匹,既要彰显朝廷命官的威仪,又要兼顾日常穿用的耐久。”
陈记绸缎庄的老板带着五六名随从挤到最前面,绛紫色团花缎袍在雨中格外醒目。他手指上的翡翠戒指在阴雨天里依然碧绿逼人,目光扫过锦棠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等官家大事,可不是随便什么织补铺子都能掺和的。”陈老板故意提高音量,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锦棠不紧不慢地收拢折扇,湘妃竹的扇骨在指尖转了个圈。云织站在她身侧,鹅黄色衣裙在灰蒙蒙的雨景中格外显眼,袖口的缠枝纹随着她整理图纸的动作若隐若现。
回到小院时,雨下得更大了。云织立即铺开纸笔开始设计纹样,阿青则冒雨出门打探陈记的动向。锦棠坐在窗前核算成本,算盘珠子在雨声中清脆作响。
“陈记惯用龙凤呈祥,我们若也用传统纹样,难有胜算。”云织笔下渐渐浮现出新的图样,将云纹与水纹巧妙结合,在庄重中暗藏灵动。
阿青带着一身水汽回来,深灰色劲装几乎湿透:“陈记派人去了所有原料供应商那里,想要垄断金线供应。”
锦棠执笔的手顿了顿,墨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无妨,我们本来就不用寻常金线。”
夜深时分,小院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摸向存放样品的厢房,就在他伸手推门的瞬间,阿青从梁上跃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陈老板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阿青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冰冷。
那贼人吓得魂飞魄散,阿青却松开手,任他连滚带爬地逃走。云织从暗处走出,怀中抱着真正的样品——他们早就料到会有人来破坏。
三日后,府衙二堂内灯火通明。陈老板率先展示样品,传统的龙凤纹样虽然华贵,却毫无新意。师爷看过之后,只是微微颔首,未置可否。
轮到锦棠时,她展开的样品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那匹锦缎在灯光下看似朴素,可当她轻轻转动布料时,暗藏的云水纹竟泛出淡淡流光。
“这是……”师爷忍不住起身细看。
“此为云水暗纹,白日里庄重得体,夜间在烛光下则会显出微妙变化,正合寿宴夜宴之用。”锦棠的声音平静如水。
陈老板脸色铁青,突然开口道:“这等花哨工艺,怕是经不起日常穿用吧?”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师爷要求查验锦缎的牢固程度时,锦棠手中的样品突然撕裂——那竟然是被调包过的劣等货色。
堂内一片哗然。陈老板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却见锦棠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另一块样品:“方才不过是与师爷开个玩笑,这才是真正的样品。”
云织适时上前解释:“我们准备了两种样品,一种展示效果,一种验证品质。”
师爷接过第二块样品仔细查验,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但很快他又皱起眉头:“两家各有长处,却都未能完全符合要求。三日内重新提交改良样品。”
回程的马车上,三人都沉默着。直到下车时,锦棠才发现真正的样品早已不翼而飞。显然,在府衙时他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雨越下越大,织房里的灯火一夜未熄。云织对着被破坏的样品苦思冥想,忽然灵光一现:“既然他们能在暗处做手脚,我们何不让明处的光彩更胜?”
她取来特制的丝线,在织机前忙碌起来。这一次,她将金丝与银线交错编织,创造出在不同光线下会变幻色彩的“流光织金”技法。
第二次演示安排在黄昏时分。锦棠特意请求师爷将地点选在点满烛光的花厅。当她把新织的锦缎展开时,满室烛光仿佛都汇聚在布料之上,流光溢彩,令人目眩。
师爷抚须微笑,显然十分满意。陈老板虽然报出更低的价格,但在创新性上已然落了下风。
“锦棠织补中标。”师爷当场宣布结果,“一月之内,交付二百匹。”
中标的消息传回小院,众人还来不及庆祝,云织就发现了新的问题:要在一个月内织完二百匹锦缎,现有的三台织机远远不够。
阿青立即去联系织机租赁,却带回来一个坏消息:湖州城内所有可用的织机,都已经被陈记提前预定。
锦棠站在窗前,望着连绵的春雨。雨丝斜打在窗棂上,发出细密的声响。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湘妃竹折扇,扇骨上天然的斑纹在灯下如同泪痕。
“是时候建立我们自己的织坊了。”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身后的云织和阿青同时抬起头来。
雨夜里,隐约传来更夫敲响三更的梆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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