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自己是有亲生父母的——但他记不得他们的脸了。此时此刻,连养父母的脸也已经开始模糊。
短短四年的相处,说平淡也平淡,说幸福也幸福,却在十余年的磋磨下变得如此无力且可悲。
他孤独地生活了十余年,也将孤独地走完余下几年。
没人能救他——甚至于无法自救。
直到几年前那个安静而优雅的贵族青年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才开始尝试与别人正常沟通,却频频因为不适应而生硬地结束话题——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奥尔菲斯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在纸上能侃侃而谈的人却无法与别人流畅地交谈。
长时间被孤立的童年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创作的经历让他已经失去了正常的交流逻辑。
毕竟在纸上,你说的话可以修改;但生活里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你就没办法收回去了。
那次与弗雷德里克的约谈,他其实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他迫不及待想同一个有艺术情操的同龄人倾诉,却发现自己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时就变了个语气。
生硬而冷漠。
那时候奥尔菲斯就明白了,或许是他活该这辈子都没有知心朋友吧——他太愚钝,太呆板,以至于无法理解别人是如何聊天的。
……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一头巨大的、变异的渡鸦。
他看见自己在不归林焦黑的土地上行走,闻到那呛人的气味——它们一直在他的鼻间作祟。
一个金发的小姑娘抱着布娃娃坐在不远处的秋千上,笑声如同银铃般悦耳,像汩汩的河水里落下的密密的雨点。
奥尔菲斯慢慢走过去,想看清小姑娘的脸。
她消失了,一如出现时的突然,消失得也匆匆忙忙,像一阵来去无踪的风里飘忽不定的落叶。
天很阴,那漆黑的云从天上的某一点开始开始像打翻的墨水瓶一样疯狂地延伸,贪婪地吞噬着大片大片的天空,无声地迫近着地面的一切。下面的景物都出奇的亮,每一根枯草的边缘都在发光,处在闷热的空气里,安静地仰望着天空。
那块墨色好像要压下来了,嘶哑沉重的闷雷从厚重的云层中隐隐传来。
还是没有一丝风。
世界喧嚣又寂静,自由却压抑。
很热,奥尔菲斯抬起自己骇人的脸,紫色的眼睛无神地凝望着天空,无意识地哼起一曲古老的旋律。
冰冷的雨点从天空上砸落,最原始的恐惧爆发出来,不停地叫嚣。
奥尔菲斯惊恐地后退,却撞到了墙板上。
眼前成千上万的渡鸦红着眼睛俯冲下来,它们的羽毛被映得发白,如同无数的闪电向他劈过来。他想惊呼却喊不出声,满脑子只剩下那首诡异的旋律,像是恶魔的狞笑。
当他退无可退,绝望地闭上眼等待死亡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骤雨般的音符一个接着一个跳跃下来,杂乱又有序地砸进他混乱不堪的大脑,从急促到轻缓,一遍一遍重复着,随风舞动着。似乎一切都开始复苏,阳光破开层云,照在他栗色的眸子中,映出神圣的天空。
万物开始跃动,随着那音乐的节奏摇晃,旋转,像雨中的浮萍,自由自在地飘着,摇着,闪动着。
奥尔菲斯一怔,抬起手时,手心未愈合的伤口里正盛开着一朵沾着血的蓝色矢车菊,明晃晃的,将他带离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苦海。再回过神时,眼前是天花板,而身旁那温热的空气灼烧着他的皮肤。
梦中的冰冷潮湿还没有散尽,手脚有些发麻。
那音乐也没有消散,依然在耳边回荡。
奥尔菲斯撑着身体坐起来,呆滞地看着身上的被子。
他好像……没回房间来着。
这是昨晚弗雷德里克住的客房?
不对……那琴声不是梦里的——它真真实实地存在在这个公寓里,有人在弹奏它。
奥尔菲斯揉了揉太阳穴,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毕竟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在一个过于温暖的地方入睡。”奥尔菲斯自言自语着,走向楼下的起居室。
一个清瘦的背影坐在那架钢琴前,银灰色的长发披散着,随着上身的动作而微微晃动。那唤醒奥尔菲斯的音乐正从他骨节分明的指间流出,欢快地跑出起居室,去到这座公寓的每一个角落。
一曲终,余音绕梁。
青年没有回头,垂眸整理着袖口:“哦?活了?我以为先生您已经凉透了,刚要去安葬您。”
“那真是太感谢这位好心的先生没把我丢尸荒野了。”
奥尔菲斯不恼,平静地说着走进起居室,目光避开那烧得正旺的炉火,径直来到弗雷德里克身边。
“《骤雨即兴曲》?对么?”
弗雷德里克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倒是先生您,不在意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奥尔菲斯笑了一声。
当然不在意,因为都是他计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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