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七年，冬。
紫宸宫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缕青烟在寒风中散入窗缝。叶宇披着厚厚的狐裘，却依旧觉得那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户部刚刚送来的军报。
“郭将军在北疆又打了场胜仗，斩首托儿胡族三百余级，夺回了被掳走的百姓两千余人。”李德全小心翼翼地念着军报，声音却压不住疲惫，“只是……粮草又不够了，求陛下速发军饷，否则将士们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叶宇没有说话，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案头摊着的，是他用现代统计方法绘制的表格：大景帝国疆域图上，752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不同颜色标注着——红色是旱灾区域，覆盖了泰和省全境及周边三州；黄色是水灾过后的涝渍区，黑水河沿岸的十几个县还泡在水里；蓝色是瘟疫残留的疫区，帝都西北那片区域至今还封禁着；而边境线上，密密麻麻的箭头指向托儿胡族的游猎范围，像一把把悬在头顶的尖刀。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只读圣贤书的懦弱太子，三年前登基时面对的就是这幅烂摊子。可现在的叶宇，灵魂里装着一个来自地球的历史系博士。他太清楚眼前这些危机意味着什么——土地兼并是王朝覆灭的催命符，官员贪污是掏空国库的蛀虫，边患与天灾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德全，”叶宇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朕旨意，让守陵村的李石头，带十个精通算学的村民，即刻入京。”
李德全一愣：“陛下，李壮士他们……还在清点第一批运到的黄金呢，这时候调回来？”
“账本可以稍后再核，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叶宇站起身，走到那幅疆域图前，指尖重重点在泰和省的位置，“景和五年的大旱，让这里颗粒无收，可据朕所知，当地世家陈家，却在灾年囤积了十万石粮食，最后以十倍价格卖给灾民。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那是属于现代灵魂的愤怒。在他原来的世界，历史书上写满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悲剧，可当他真的站在这片土地上，看着那些冰冷的数字变成活生生的人命时，才明白那种切肤之痛。
李德全不敢多问，连忙躬身应下。他总觉得，自从陛下从皇陵回来后，像是变了个人。以前的陛下看到灾情奏折只会唉声叹气，现在却总能拿出干脆利落的法子——比如让守陵村的医婆带着药方去疫区，竟然真的遏制了瘟疫蔓延；让李忠训练的新兵换上便服，悄悄查抄了几家倒卖军粮的皇商仓库。
“还有，”叶宇补充道，“让户部把近十年的土地名册、税收账本，全部送到御书房。朕要亲自看。”
这一下，连李德全都变了脸色：“陛下，那些账本堆起来能塞满三个库房，而且……牵扯的世家太多了，陈家在泰和省占了三成良田，齐家在江南圈了万亩桑林，就连郭将军的老家，也有几百亩地挂在他侄子名下……”
“朕知道。”叶宇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正因为牵扯太多，才要亲自看。太祖皇帝打下的752万平方公里土地，是给百姓耕种的，不是给世家圈起来当私产的。”
他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灰蒙蒙的天。脑海里闪过的，是地球历史上那些改革者的身影——王安石变法时面对的守旧势力，张居正改革时触动的既得利益集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要动这些世家的蛋糕，会有多难。
可难，就不动了吗？景和四年黑水河决堤，5000人死亡，1万人失踪，事后查访，竟是负责河道修缮的官员与赵家勾结，把修堤的银子贪墨了大半，用劣质石料充数。那些死去的百姓，成了世家贪腐的牺牲品。
“李德全，你跟着先帝几十年，”叶宇忽然问道，“你说，那些世家大族，真的把自己当大景的人吗？”
李德全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陛下，老奴只知道，陈家的粮商把粮食卖到周国，一斤能赚三倍；齐家的丝绸，在陈国是贵族才能穿的贡品；就连赵家的铁矿，都偷偷卖给托儿胡族打造兵器……”
叶宇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郭凤仪将军能凭着坚壁清野守住帝都——不是敌军不够强，而是大景的内部，早就被这些蛀虫蛀空了。他们一边享受着帝国的庇护，一边把刀子递给敌人。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惨白：“陛下，不好了！北疆急报，托儿胡族集结了五万骑兵，再次扣边，这次……他们带着从皇商那里买来的新式投石机，已经攻破了三座边城！”
“什么？！”叶宇心头一沉。他记得历史上，托儿胡族一直用的是原始的弓箭和弯刀，怎么会有投石机？
李德全颤声道：“是……是张家！老奴前几天还听说，张家的商队往草原运了一批‘农具’，说是卖给牧民耕地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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