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无穷无尽的灰雾。
温雅的意识悬浮在识海深处,周遭是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万花筒中凌乱倒映的镜光。每一片都灼热滚烫,每一片都冰寒刺骨。
左方,血色浸染天地。
那是落魂荒原的投影——天空裂开狰狞的伤口,暗紫色的魔气如瀑布倒灌。父亲温清岳立于崩裂的大地中央,素白长袍已被血浸透,后背挺直如孤峰。他双手虚托,一枚炽白如小太阳的种子在掌心悬浮,种子表面流转着亿万金色道纹,每一道都仿佛承载着世界的重量。
“羽儿,带她走。”
父亲的声音穿透时空传来,沙哑却斩钉截铁。温雅“看见”年幼的自己被哥哥温羽紧紧抱在怀中,哥哥的脸上满是泪痕,嘴唇咬出了血。父亲最后回望的那一眼,深邃如古井,藏着无法言说的歉疚、决绝,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种子被推向虚空裂缝的刹那,刺目的白光吞没一切。荒原在崩塌,父亲的背影在光中渐渐透明,化作漫天金色光点,如萤火消散于血色天穹。
剧痛从灵魂深处炸开。那是血脉传承的共鸣,是守器一族末裔目睹先祖献祭时无法遏制的悲怆。
右方,烟雨朦胧的江南。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早春的梨花开满庭院。母亲沈素心坐在廊下挑拣药材,侧脸温婉,阳光在她发髻上镀了层金边。她拿起一片当归,轻声对趴在她膝头的小温雅说:“此物补血和血,温而不燥,就像做人……”
父亲温清岳从书房走出,手里捧着本泛黄的《南华经》,笑眯眯地刮了下她鼻子:“小雅今日认了几个字?”他身上有淡淡的墨香和檀香味,指尖温暖。
哥哥温羽从学堂回来,书包还没放下,就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妹妹,福记新出的桂花糕!”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额角还有奔跑渗出的细汗。
记忆如溪流般淌过:母亲教她辨百草时的耐心,父亲在灯下给她讲神仙志怪时夸张的语气,哥哥带她偷摘邻居家桑葚被黄狗追得满街跑的笑闹……点点滴滴,琐碎平凡,却真实得能触摸到温度。
然后是她七岁那年,测灵石爆发出惊人的五色光芒。仙师降临小镇,父母眼中复杂的情绪——欣喜、骄傲,还有深藏的不安与不舍。
离家那日,春雨绵绵。母亲将一枚绣着青莲的护身符塞进她怀里,符袋针脚细密,还带着母亲的体温和淡淡药香。“小雅,仙路漫漫,照顾好自己。”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
父亲送至镇口长亭,只拍了拍她的肩:“好好修行,莫负天赋。”他的眼神很深,像藏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此后十三年,哥哥的家书从未间断。每月初一,无论晴雨,信使总会准时出现在百草峰山门外。信纸是镇上最常见的毛边纸,墨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絮叨着家中琐事:
“父母安好,父亲近日淘到一本前朝医案,整日钻研……母亲在院中新栽了株白牡丹,说是等你回来时正好开花……镇上王婆婆走了,她家那只会说话的八哥不知被谁买去……入冬了,给你捎了件新棉袄,娘亲手絮的棉花……”
每封信末尾,永远是那句:“勿念,专心修行。”
两种“真实”在识海中疯狂对冲。
荒原的悲壮,江南的温情;献祭的决绝,家常的琐碎;守器一族的宿命,温家旁系女儿的日常……
“爹爹……你到底是荒原上以身补天的英雄,还是梨花树下摇扇讲故事的凡间父亲?”
“娘亲……你灯下缝衣的手,真的只会穿针引线吗?那枚青莲护身符,为何让我感到熟悉的心悸?”
“哥哥……你的家书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话?那些‘父母安好’,是不是你独自扛了十三年的善意谎言?”
道心剧烈震颤,识海壁垒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细密的裂痕如蛛网蔓延。温雅感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这两股洪流撕扯,即将崩解成碎片——
就在意识即将湮灭的刹那!
丹田最深处,那枚沉寂已久的秩序之种,忽然轻轻一颤。
嗡——
清越悠长的鸣响,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传来,带着抚平混沌、厘定阴阳的亘古道韵。种子表面,一道温润澄澈的金芒悄然溢出。
初时,金芒细若发丝,在混乱的识海中摇曳如风中烛火。但转瞬之间,它便如星火燎原,轰然铺展!
金芒并不刺目,反而像初春的暖阳、仲秋的月色,柔和地漫过每一寸动荡的识海。它所及之处,暴戾冲撞的记忆碎片并未消失,却仿佛被无形的手温柔托住、抚平,躁动的“边缘”被悄然磨圆。
温雅“看见”,金芒如同最高明的画师,开始在她识海中重新勾勒。
它首先浸染了血色荒原的记忆。
惊人的变化发生了——父亲温清岳那决绝的背影在金芒中渐渐淡化,化作一道半透明的虚影。这虚影飘然而起,穿过时空的阻隔,缓缓落向江南小镇的记忆画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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