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家门。
她单薄的肩膀在早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怕的。
她紧紧攥着怀里的两百文铜钱和那张画满了奇怪符号的草纸,铜钱的冰冷触感和草纸的粗糙质地,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阿兄……真的醒了?
他不仅醒了,还要做生意?
他不仅要做生意,还要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去找全临安城名声最狼藉的“衙内”——韩四郎?
“韩四郎……韩诚……”
沈妤的牙齿都在打颤。
这个名字,在临安城的闺秀圈子里,是噩梦的代名词。
他是名将韩世忠的远亲,却半点没有继承韩家的忠勇,反而仗着将门的荫庇,横行霸道。
三个月前,城东王侍郎家的公子只因为在酒楼上多看了他一眼,就被他纵马撞断了腿。
上个月,还有传闻说,他当街抢夺民女,被告到了府衙,最后却不了了之。
更可怕的是,沈妤自己,就亲眼见过他。
那是半年前,父亲尚未倒台,她和阿兄在元宵灯会。就是这个韩四郎,醉醺醺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轻佻地用马鞭挑起阿兄的下巴,嘲讽道:“这就是太学的‘俊才’?长得比女人还白,不如卖到樊楼去当个相公!”
那一次,是阿兄心中永远的刺。
沈妤坚信,阿兄后来的“疯癫”,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被这接二连三的羞辱给刺激的!
可现在,阿兄竟然让她去找这个……这个恶霸?
还说什么“天大的富贵”?
还说什么“独此一人,尚有风骨”?
沈妤的脚步慢了下来,她站在冰冷的雨丝中,几乎想立刻掉头回家。
这根本就是羊入虎口!阿兄……阿兄莫不是病得更糊涂了?
可她一想到阿兄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一想到那句“七天后,你要么饿死,要么……被抓去冲喜”。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知道,阿兄说的没错。
横竖都是死。
她宁愿死在恶霸手里,也不愿被那些伪善的“世伯”们抓去当换取利益的玩物!
沈妤咬碎了银牙,将怀里的铜钱和图纸又攥紧了几分。
她抬起头,抹去脸上的雨水,瘦弱的身影在阴暗的巷弄中,重新变得坚定。
“阿兄,我信你最后一次!”
她不再犹豫,朝着城南韩家巷的方向,快步走去。
……
韩家巷。
和沈妤想象中高门大院、恶仆环伺的景象不同,韩四郎的府邸……异常的低调,甚至有些破败。
朱漆的大门早已斑驳,门口连石狮子都没有,只有两个百无聊赖的家丁缩在门房里躲雨。
“站住!干什么的?”
见沈妤走近,一个家丁立刻不耐烦地喝道。
“我……我找韩四郎君。”沈妤鼓足勇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哈!”那家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虽然荆钗布裙,但容貌清丽,眼神立刻变得轻浮起来,“又一个来找我们四郎君的?想攀高枝?”
另一个家丁也怪笑道:“小娘子,回去吧。我们四郎君今天没空,正忙着斗鸡呢,不见客,尤其是……不见你这种没带‘诚意’的客。”
沈妤的脸“刷”一下全白了。
她受过的闺训让她羞愤欲绝,几乎当场就要落泪。
“我不是……我不是那种人!我是有正经事!”
“正经事?哈哈哈哈!”家丁笑得更大声了,“哪个来这里的女人,不说自己有‘正经事’?”
就在沈妤被堵在门口进退两难、手足无措时,一个慵懒中带着三分不耐烦的声音从院内传了出来。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听曲儿了!”
帘栊掀开,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的青年走了出来。
他约莫二十出头,身形高大,剑眉星目,本是一副极英武的相貌,却被他那满脸的桀骜不驯和眼底的青黑给破坏殆尽。
他手里拎着个鸟笼,笼里是只蔫头耷脑的画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游手好闲、纵欲过度”的颓唐。
正是韩诚,韩四郎!
他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雨中的沈妤。
韩诚的眼睛微微一亮。
好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虽衣着寒酸,但这股子梨花带雨的倔强劲儿,可比樊楼的那些庸脂俗粉强多了。
他吹了声轻佻的口哨:“哟,哪来的小美人?怎么,三百文钱的生意,也做到我韩家巷来了?”
在临安黑话里,“三百文”就是那些不入流的私娼的代称。
这句话,比刀子还狠。
沈妤浑身剧颤,她想起了半年前的羞辱,想起了阿兄的嘱托。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压倒了恐惧和羞愤。
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韩诚:“我不是娼妓!我是御史中丞沈振之女,沈妤!”
韩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沈振?”
他眯起眼睛,将手里的鸟笼随手递给旁边的家丁,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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