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阳光透过“平安旅社”永远擦不干净的窗玻璃，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线，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切割出模糊的光斑。房间里，那股混合着劣质消毒水和陈旧霉味的气息，似乎被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硝烟浸染得更加刺鼻。
陈默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收入鞘中、却依旧散发着寒气的剑。面前的方正笔记本电脑屏幕已经熄灭，如同风暴过后的死寂海面。只有指尖无意识敲击油腻桌面的轻微“嗒嗒”声，在空旷的寂静中规律地回响。
十万五千八百美元。
这个数字，冰冷地烙印在他脑海深处。是战利品，是救命的稻草，更是……催命的符咒。DeepPocket最后那句“我们总会再见”的冰冷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剑尖直指他刚刚获得的喘息空间。
这笔钱，绝不能躺在PayPal账户里！那无异于将自己最后的底牌和咽喉，完全暴露在DeepPocket的爪牙之下。对方既然能渗透到他的现实身份（陈默、海城大学、老李头），追踪一个PayPal账户的流向，易如反掌。
他需要一个新锚点。一个安全、隐蔽、且能快速转化为真正力量的支点。
现金！
陈默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桌面上那部老旧的诺基亚N73。他拿起它，冰凉的塑料外壳入手，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他拨通了那个清晨预约过的号码。
“海城银行国际业务部。”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职业化但略显慵懒的女声。
“我预约了今天上午的大额美元现金取现。预约人，陈默。”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陈默先生？请稍等……确认了。您预约的金额是……十万美元？” 对方的语气明显带上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2010年，十万美金现金，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是足以惊动银行风控的天文数字。
“是的。我现在过去。” 陈默没有解释，直接挂断。
他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僵硬和刻意维持的稳定。他走到墙角那个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前，掬起一捧冰冷的自来水，用力搓洗着脸颊。刺骨的凉意刺激着皮肤，也强行驱散着残留的疲惫和虚脱感。他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却布满疲惫、眼神深处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冷硬和沧桑的脸。
深吸一口气。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汗渍未干的旧T恤，将那个装着纸钱包信息的A4纸片再次仔细地塞进最贴身的衬衣口袋。然后，拿起钥匙，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房门。
海城银行国际业务部位于市中心一栋气派的写字楼里。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冷气开得很足的空气，穿着笔挺制服、步履匆匆的职员，一切都与“平安旅社”的破败逼仄格格不入。陈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显得异常突兀。
“陈默先生？” 一个穿着合身西装套裙、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客户经理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标准化的职业微笑，但眼神里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探究。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保安。
“是我。” 陈默点头，神色平静。
“请跟我来VIP室。” 女经理引路，保安紧随其后，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陈默全身。
VIP室的门厚重而隔音。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是这里的业务主管。桌上，已经摆放着几摞厚厚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绿色钞票——崭新的百元美钞。
“陈先生，请坐。” 主管的声音平稳，带着久居高位的从容，“您要提取的十万美元现金，已经准备好了。根据规定，我们需要核实您的身份信息、资金来源说明，以及……您提取如此大额现金的用途。” 他的目光透过镜片，锐利地落在陈默脸上。
陈默坐下，腰背挺直。他平静地递上身份证和学生证。“身份证明。资金来源，是境外网络技术服务的合法报酬。” 他早已编好说辞，语气笃定，没有丝毫迟疑，“用途，用于个人留学储备金及必要的生活投资。” 这个理由在2010年足够模糊也足够“合理”。
主管接过证件，仔细核对。女经理则在一旁操作电脑，似乎在进行某种后台查询。保安像一尊门神，守在门口。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和电脑键盘的轻微敲击声。无形的压力在房间里弥漫。陈默能感觉到主管和女经理目光中那毫不掩饰的疑虑——一个大学生，突然拥有十万美金？网络技术服务？太过离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主管合上证件，推了推金丝眼镜：“陈先生，您的资金来源……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核实。可能需要几个工作日……”
“根据《个人外汇管理办法》实施细则，” 陈默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打断了主管的话，“个人提取外币现钞，当日累计等值1万美元以下的，可在银行直接办理。超过此金额，凭本人有效身份证件和提钞用途证明在银行办理。我的证件齐全，用途说明清晰。贵行没有理由无故拖延或拒绝办理。” 他引用的条款精准无误，语气冷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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