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寒意也最为刺骨。风铃镇东口,几辆由高地牦牛般健壮、披着厚实毛皮的驮兽牵引的篷车已经集结。车辕上挂着的防风灯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光源,昏黄摇曳,勉强照亮了冻结得如同铁板一般的泥地、深深的车辙印,以及随车士兵们口鼻中喷出的、迅速消散在冰冷空气中的白汽。
空气里混杂着复杂的气味:驮兽身上浓重的牲口味、皮毛的腥臊、车辆木质与皮革的陈旧气息、金属装备的冰冷锈味,还有士兵们携带的硬面饼和肉干的简单食物味道。然而,在这所有之上,依旧如同鬼魅般缠绕着一丝无法彻底驱散的焦糊与那种阴冷的、源自深渊的腐败余韵,无声地提醒着所有人刚刚经历的劫难。
莱恩·沃特到的很早。他几乎一夜未眠,心脏在胸腔里敲着混乱的鼓点,混合着离乡的不安与对未来的渺茫期盼。他怀里抱着一个用旧布打得紧紧的小包裹,里面是他全部的家当:那本被他视若性命、用厚油布层层包裹的无名铭文手册,几块打磨得最光滑、曾无数次练习符文的薄石片,那支几乎秃头、却陪伴他许久的炭笔,以及一件虽然破旧但洗得干净、絮着陈旧棉絮的夹袄。他缩在阴影里,看着士兵们沉默而高效地做最后检查,确认绳索的捆绑,擦拭着武器和盔甲上的寒霜。与他们饱经风霜、透着杀伐之气的面容以及精良的装备相比,他觉得自己渺小的像是一粒被偶然吹到车辙旁的尘埃,微不足道,且随时可能被碾碎。
柯尔特来的悄无声息,仿佛他不是从镇子里走来,而是直接从黎明前最深的夜色中剥离而出。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不明污渍、边角磨损的陈旧法师袍,脸上带着一种仿佛永远无法被睡眠驱散的疲惫。他没有多看那些士兵,只是对着带队的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小军官微微颔首。那军官立刻挺直了背,右手下意识地抬到胸前,行了一个简洁有力的军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敬畏。
柯尔特的目光越过军官,精准地落在阴影里的莱恩身上。他的眼神锐利依旧,像是能穿透那层薄薄的包裹,看到里面藏着的秘密。
“跟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入莱恩耳中,甚至压过了驮兽不安的喷鼻声和车轮轻微的吱呀声。没有问候,没有寒暄,直接得近乎冷酷。
莱恩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立刻从阴影里走出来,小跑着跟上柯尔特的脚步,走向车队最后面一辆堆放着些麻袋和木箱的篷车。车板上已经坐了两个人,裹着厚厚的、看起来脏兮兮的皮毛毯子,正就着一个锡壶传递着啜饮某种辛辣的液体取暖。看到柯尔特过来,两人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往里面缩了缩,尽可能多地让出位置,眼神低垂,不敢与他对视。
柯尔特毫不在意,利落地登上车,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然后示意莱恩坐在他旁边。莱恩笨拙地爬上车,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包裹,挤在柯尔特和一堆散发着土腥味的麻袋之间。
车队在一声低沉的号令中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嘎吱声。风铃镇那熟悉的、混合着臭气与绝望的气息渐渐被甩在身后,熟悉的卵石街道、歪斜的房屋轮廓逐渐模糊、消失。但莱恩的心并未因此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被一种更庞大的、对未知的茫然所填满。前方是通往黑铁堡的路,是军队,是战争的前沿,是一个他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他抱紧了怀里的小包裹,那本硬皮手册硌在他的胸口,带来一丝微弱的、近乎幻觉的踏实感。
柯尔特就坐在他对面,似乎又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假寐,又像是在进行某种深层次的冥想,对外界的寒冷、颠簸以及同车人的存在漠不关心。
篷车在沉默中行进了一段时间,只有车轮声、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士兵低语打破这片寂静。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一种沉郁的深蓝,远方的地平线开始透出极其微弱的灰白。
就在莱恩被车辆的摇晃弄得有些昏昏欲睡,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本手册上的线条和图案时,柯尔特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清晰得如同就在他耳边低语:
“还在脑子里描摹你那本破册子上的鬼画符?”
莱恩猛地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心脏怦怦直跳,仿佛做坏事被当场捉住。他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感到一阵强烈的窘迫,慌忙摇头,脸颊有些发烫。
柯尔特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近乎气音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省省吧。小子,你之前涂鸦的那些东西,就算描得再标准,充其量也只是勾勒出了力量投下的影子,连真正力量的门槛都没摸到。知道最关键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莱恩老实地摇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不…不知道,柯尔特先生。”
“因为你没有‘源’。”柯尔特的目光变得如同解剖刀般精准而冷静,仿佛眼前的少年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结构复杂、需要被彻底拆解分析的魔法装置,“魔法,无论是驱动那些刻在石头皮子上的符文,还是未来你可能接触到的、挥手间呼风唤雨的法术,都不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它们需要能量,需要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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