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造大明
- 白银内流
紫禁城乾清宫内，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将崇祯皇帝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光洁的金砖地上。他凝视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紫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窗外春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琉璃瓦，却掩不住殿内凝重的气氛。户部尚书李邦华躬身立于阶下，双手捧着一本深蓝色封皮的账簿，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陛下，”李邦华的声音在空旷高阔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去岁仅江南织造局通过海贸流入的白银，经核算，已达八百万两之巨。”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这……还不算郑芝龙将军的舰队从倭国长崎等地运回的银矿所得。”
崇祯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从御座上起身。他没有看李邦华，而是径直踱步到殿侧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前。地图上，从倭国的长崎，经琉球，至吕宋马尼拉的航线上，被他用朱笔醒目地标注了十几个红点，每一个点都代表着一个重要的贸易节点或潜在的冲突区域。他伸出手指，沿着那条蜿蜒的红线缓缓划过，指尖最终停在代表马尼拉的位置。
“白银如水啊，李卿，”崇祯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与锐利，“既能载舟，滋养万民，亦能覆舟，倾覆社稷。”他忽然转过身，目光如电射向侍立在殿门口的王承恩，“传旨！即刻宣徐光启、宋应星进宫见驾！”
“遵旨！”王承恩躬身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位于皇城西南角的户部银库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沉重的库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一队精壮的力夫，在库吏的指挥下，喊着整齐的号子，将一口口钉着铜钉的樟木箱抬入库房。箱子落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库吏上前，用特制的铜钥匙打开箱锁，掀开箱盖——刹那间，一片银光倾泻而出，照亮了库吏们因常年不见阳光而略显苍白的脸。
箱内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正是新近由宝源局精心铸造的“崇祯通宝”银币。银币正面，一条五爪盘龙环绕着“崇祯通宝”四个遒劲的楷字，龙鳞爪牙清晰可见，透着凛凛威严；背面则阳刻着“壹两”字样，边缘铸有一圈细密繁复、如同藤蔓缠绕般的防伪花纹，在库内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
“啧啧，这成色，这分量，”一个老库吏拿起一枚，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币面，又掂了掂，脸上满是惊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银光纯净，毫无杂色。比那些红毛番鬼的鹰洋，还要精致三分不止！”
“是啊，听说用了格物院最新的水力锻锤和螺旋车床，这边缘的花纹，人力根本雕琢不出这般精细均匀。”另一个库吏附和道，语气中带着自豪。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突然从银库外传来，打破了库内的赞叹。
“让开！首辅大人有令，彻查新铸银两成色！”
库吏们脸色一变，只见户部郎中赵文华，温体仁的心腹，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差役，蛮横地推开阻拦的守卫，闯了进来。赵文华身着青色官袍，下巴微抬，眼神倨傲地扫视着满库的银箱。
他径直走到一个刚打开的银箱前，毫不客气地伸手进去，抓起一大把银币，在手中随意地掂了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这般轻浮，拿在手里毫无压手之感。李尚书，宝源局莫不是在里面掺了铅锡，以次充好，欺瞒圣上，中饱私囊吧？”他目光锐利地刺向闻讯赶来的李邦华。
李邦华脸色铁青，强压着怒气：“赵郎中慎言！此乃陛下钦定之新币，成色分量皆有格物院精密仪器反复校验，岂容你信口污蔑！”
“哦？是吗？”赵文华皮笑肉不笑，“那本官更要仔细查验了。来人！开箱！逐一称量！”
千里之外的南京，秦淮河畔的喧嚣似乎被一道高墙隔绝。徽商总会内，巨大的红木圆桌旁，围坐着十几位身着各色绸缎、气度不凡的大掌柜。桌上珍馐罗列，美酒飘香，但气氛却异常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圆桌中央那份摊开的、盖有鲜红玉玺的《银元通行诏书》抄本上。
“砰！”盐商汪秉忠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作响，他满面怒容，须发皆张，“朝廷这是要断我们的财路啊！自古银钱兑换，成色不一，火耗折损，哪家钱庄、票号不是靠着这‘三分利’吃饭？如今倒好，官铸银币成色划一，分量十足，直接通行天下！我们还怎么从中取利？这分明是釜底抽薪！”
“汪兄慎言！”坐在他对面的丝绸巨贾沈荣，缓缓抬手制止。他是当年富可敌国的沈万三的玄孙，年约四十，面皮白净，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沉稳。他环视一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掌柜，稍安勿躁。朝廷此举，看似断了旧路，焉知不是为我们趟开了一条更大的富贵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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