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刘文的首席幕僚——李永泰。他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声音却不高不低,清晰地传入刘文耳中,也足以让近前几人听清:
“此人动不得。”李永泰的目光扫过炎思衡胸前那枚勋章,最终落在他紧绷如岩石的脸上,“他是陛下新晋升的游骑兵第一师总旗,炎思衡。其父……”他刻意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千钧之力,“是晋国公——炎俊熙大元帅。虽然多年来远离朝堂,执掌本州行省,但他仍是陛下最信任的重臣之一,在军部威望也是极高,门生故旧遍及军中……便是大司马,在晋国公面前也是相当恭敬。”
“晋国公”三字,如一桶冰水浇在刘文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
他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瞬间僵住!涨红的血色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只余下比之前更加骇人的惨白!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着。狂怒的嘶吼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刘文死死盯着炎思衡,眼神里翻涌着极致的嫉恨、不甘,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对那远在边陲却足以撼动朝堂的庞然大物的……深深忌惮!
拿下炎思衡?简单。但随之而来的晋国公震怒,军中宿将的不满,甚至可能动摇父皇对他本就微妙的看法……在争夺储位的微妙时刻,这代价,他承受不起!
刘文的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猛地一甩袍袖,仿佛要甩掉那无形的枷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好……很好!炎思衡……本宫记住你了!”那眼神,如同毒蛇盯上了猎物,阴冷黏腻,充满了不死不休的怨毒。
短暂的死寂后,弦乐队如同惊弓之鸟,慌乱地重新奏响了圆舞曲的前奏。乐声颤抖,试图重新编织起那层脆弱的浮华假象。
“思衡哥哥……”王元瑛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轻轻推了推炎思衡紧绷的手臂,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与恳求。
炎思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杀意和怒火。他转向身侧依旧如同冰雕般的刘芷兮,微微躬身,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向她伸出了手。那只手,指节分明,是握刀杀敌的手,此刻却要去触碰这帝都最耀眼的星辰。
“郡主殿下,”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不知末将是否有此荣幸?”
刘芷兮冰封般的眼眸终于动了一下。长长的睫羽如蝶翼般轻颤,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她没有去看刘文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怨毒眼神,也没有理会周围无数道含义各异的目光。她缓缓地,将自己那只冰凉如玉的手,轻轻放入了炎思衡的掌心。
触手的冰凉让炎思衡指尖微微一颤。
他揽住她纤细却隐含韧劲的腰肢,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指尖。舞步旋开,他如同驾驭着一匹最桀骜不驯的烈马,带着她滑入那片由无数目光织成的、无形的战场中心。刘芷兮的舞步轻盈而精准,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琴弦上,与他带着战场杀伐气息的引领竟奇异地契合。
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两人旋转。她裙摆流淌的星河与他军礼服上的勋章辉映,构成一幅奇异而惊心动魄的画面。周遭的一切喧嚣、敌意、算计,仿佛都被隔绝开来。
“炎总旗,”刘芷兮微微仰起脸,露出弧度优美的下颌。她的声音很轻,如同耳语,却清晰地钻入炎思衡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与她周身散发的冰冷截然不同。
“三年前,伏龙芝毕业礼。我随陛下观礼,看到了你在沙盘推演课上,很是精彩。”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前那枚代表齐鲁血战的勋章上,蓝宝石般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碎裂,流露出一种近乎纯粹的欣赏与……托付?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的声音更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你就是是北明最锋利的那柄剑。锋芒所向,足以……劈开任何黑暗。”
炎思衡心神剧震!舞步有刹那的凝滞!
然而,就在这心神摇曳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冷冽异香,如同潜伏的毒蛇,悄然钻入他的鼻腔!那香气淡得几乎无法捕捉,带着深海的腥气和皇家秘制药料的特殊苦涩!
这是皇家的追踪异香!
炎思衡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刚才被刘文侍卫近身围攻时都没有的寒意,此刻却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刘文的报复,远不止当众的颜面扫地!这阴冷的异香如同附骨之蛆,无声地宣告着:从此刻起,他炎思衡,已被这位睚眦必报的二皇子,正式列入了清除的名单!
舞曲还在华丽地流淌,流光溢彩的水晶灯将他和刘芷兮笼罩在一片虚幻的华美之中。炎思衡搂着怀中这帝都最耀眼的星辰,感受着她腰肢的纤细与隐含的力量,耳畔还残留着她那带着奇异暖意的低语。
然而,他的心脏却在胸腔里沉沉下坠。
这哪里是什么生日宴的舞池?分明是杀机四伏的泥沼深渊!脚下旋转的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刀锋之上!刘文那毒蛇般阴冷的眼神,如同实质的诅咒,穿透层层人影,死死钉在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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