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样在黑暗中维持着支撑的姿势，随着宫缩的节奏一同调整呼吸。
风声雨声是狂暴的背景音，而那盏应急灯，成了这方小小天地里唯一温暖的光源。
“白杨，”在一次宫缩间隙，小河轻声说，“谢谢你……没有你的话…….”
“别说话，保存体力。”白杨打断她，声音异常柔和，“你要骂我等我以后有的是机会。”
小河虚弱地笑了笑，随后又因新一轮疼痛而皱紧眉头。
这次宫缩比之前都要强烈，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白杨小心地辅助她调整到更能缓解压力的侧卧姿势，他神情中的专注和严肃，几乎让人忘记了他平日里那份洒脱不羁。
在又一轮漫长而剧烈的宫缩终于过去后，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只有沉重呼吸声的寂静。
白杨看着怀中人汗湿的侧脸和疲惫紧闭的双眼，一种难以抑制的、积压了太久的情绪，混合着此刻生死与共的触动，涌上心头。
他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尤其在此时此地，但他害怕再也没有机会，害怕这风雨真的会带走一切。
“你知道吗，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这个场景。在你需要的时候，我能陪在你身边。”
小河看着他被应急灯照亮的侧脸，忽然问：
“为什么？”
白杨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她：
“因为我爱你，小河。我知道你的心永远属于孟大哥，但这不影响我以自己的方式爱你。”
一阵剧烈的宫缩袭来，打断了小河的回应。
……
窗外的台风仍在疯狂咆哮，但主卧内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谧，只有应急灯投下温暖的光晕，和王小河压抑的呻吟声。
又一波强烈的宫缩如潮水般退去。
一波猛过一波，持续时间越来越长，间隔越来越短。
小河蜷缩在白杨怀里，身体因为持续的疼痛而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额发，黏在脸颊上。
白杨小心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适些，手指轻柔地梳理她汗湿的发丝。
“你做得很好，”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暴风雨中稳固的锚点，“每一次宫缩都让Emma离我们更近一些。”
小河虚弱地点头，又一次阵痛已经开始积聚。
“白杨，又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抓紧白杨的手臂，但白杨似乎毫无感觉，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我知道，我知道……呼吸，跟着我，呼——吸——”
白杨紧紧抱着她，手掌在她剧痛的后腰上用力地、规律地揉按，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紧扣，试图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一些力量和支持。
在一次特别剧烈的酸胀感逐渐褪去的短暂间隙，小河虚弱地喘息着，忽然感觉到一个轻柔的、带着温度的触感落在自己的额头上。
是白杨的吻。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那样珍而重之地、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的额头、汗湿的发顶。
不是情欲的吻，而是充满了怜惜与鼓励。
“小河，”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沙哑地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回忆的氤氲，“别怕，听听我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你知道吗，我生命中最清晰、最宝贵的记忆，几乎都是从十八岁，在T大遇见你开始的。”
他开始低语，仿佛要将埋藏了十几年的心里话，在这与世界隔绝的末日般的夜晚，全部倾诉出来。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T大见到你，我们都是十八岁。你那么小一只，抱着一摞那么高的书，眼神却亮得惊人，好像装着整个宇宙的星辰。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女孩真特别。”
“后来在MIT，那么多艰难的日夜，我们互相打气，一起熬过来……”
“你是我见过最坚韧、最聪明的灵魂，是我最好的搭档，是我……”
他顿了顿，将那句最爱的人艰难地咽了回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更加轻柔的、落在她汗湿发丝上的一个纯粹的、不带任何情欲的触碰，如同安抚。
他细数着那些共同熬过的夜、一起攻克的项目、争辩过的观点、还有无数个分享咖啡和点心的清晨与黄昏。
“而现在，”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心痛与骄傲的颤音：
“你正在经历着生命中最伟大的时刻……你如此勇敢……”
“谢谢你，小河，谢谢你愿意信任我，允许我陪在你身边，见证这一切……”
“也谢谢你把Emma带到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哽咽了。
他的话语如同温暖的毯子包裹着小河，在疼痛的间隙给予她难得的慰藉。
在这个与世隔绝、生命安全受到直接威胁的极端环境里，平日里的道德规则、身份界限似乎真的被狂风暴雨暂时冲刷模糊了。
剩下的，只有人类最原始的对温暖的渴望、对陪伴的依赖，以及那积累了十几年、早已深入骨髓的默契与深情。
王小河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在他低沉的诉说和温柔的亲吻中，在他对未来的美好描绘里，疼痛似乎真的被分散了一些。
她闭着眼睛，没有回应，也没有力气去思考那些话语背后的深意，只是被动地听着。
然后，在一个宫缩退潮的短暂平静里，她惊异地发现，自己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丈夫孟燕臣。
而是白杨。
是十八岁时那个穿着格子衫、头发乱糟糟、在图书馆陪她熬夜的少年。
是二十四岁时在MIT雪夜里把围巾解下来裹住她的青年。
是此刻，在末日般的黑暗里，紧紧抱着她、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地给她描绘未来的成熟男人。
这十几年来点点滴滴的陪伴、理解、支持，甚至那些争吵和别扭，在此刻压倒了一切，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一种混合着巨大依赖、感动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的情绪淹没了她。
她只是更向后靠了靠，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那个温暖得令人想落泪的怀抱里。
这一夜，在窗外永恒的风雨咆哮声中，显得格外漫长而破碎。
王小河在短暂的昏睡和骤然来袭的剧痛之间反复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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