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圣旨，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镇国公府连日来的死寂。
府里下人走路都踮着脚尖，大气不敢喘一口。国公爷把自己关在书房两天了，水米未进。
当宫里传旨的太监那声尖细的“圣旨到”响起时，范国公和范夫人魂都快吓飞了。
完了，催命的来了。
夫妻俩白着脸，跪在地上，听着太监宣读那一道道匪夷所思的旨意，表情从绝望，到惊愕，再到狂喜，最后只剩下满心的茫然。
没降罪？还让太医院尽心医治？准许夫人每日入宫探视？
这……这是哪一出？
送走传旨太监时，范国公塞过去的荷包都比平时厚了一倍。
一夜辗转，天刚蒙蒙亮，范夫人就再也躺不住了。她亲自下厨，做了女儿最爱吃的几样点心，用食盒细细装好，顶着晨露，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凤仪殿内，一片寂静。
范柔柔早已梳洗完毕，端坐在窗边，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庭院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殿门开启的轻响，她回过头，正对上母亲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
范柔柔心头一颤，鼻尖瞬间酸涩。
她站起身，压下翻涌的情绪，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女儿参见母亲。”
“我的儿啊！”
这一声称呼，彻底击溃了范夫人强撑了一路的镇定。她几步冲上前，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积攒了两天的恐惧和担忧，尽数化作嚎啕大哭。
“你这个傻丫头！你怎么敢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娘在府里听到消息，天都要塌了！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范夫人一边哭，一边像检查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捧着女儿的脸左看右看，又去摸她的额头，撩开她的衣袖，生怕她身上藏着什么伤。
“娘，我没事。”范柔柔任由母亲检查，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熟悉的怀抱，带着母亲身上特有的馨香，让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她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低声安抚：“您看，我好好的，一根头发都没少。太子……也没把我怎么样。”
“他还敢怎么样？！”范夫人一听这话，护犊子的火气瞬间顶了上来，哭声都噎住了，“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指头，我跟你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从他身上撕块肉下来！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凭什么让他作践！”
范柔柔听着母亲这番彪悍的言论，又想哭又想笑。
她挥手让小桃和李嬷嬷退下，亲自扶着母亲坐到榻上，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娘，您先喝口水，别哭坏了身子。”
范夫人抹了把泪，接过茶杯却没喝，一双眼仍死死锁着她：“柔柔，你跟娘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宫里都传你……传你疯了，是不是真的？”
这是她最怕听到的答案。
范柔柔看着母亲眼底的血丝和深深的忧虑，沉默了。
重生之事，太过骇人，说出来只会让母亲更添恐慌。
她沉吟片刻，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一字一句道：“娘，我没有病，也没有疯。”
“那你这是……”
“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的梦。”范柔柔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幽光，“在梦里，我梦见爹爹去了南方赈灾，然后……就再也没能回来。梦里，还梦见兄长他……”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肩膀微微颤抖，眼泪无声地滚落。
范夫人听得心头一紧，手都哆嗦了：“你……你说的都是什么浑话！”
范柔柔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那个梦太真了，真实到女儿醒来后，浑身冰冷，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知道去承天门闹，是把范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是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可是娘，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爹爹，去走那条死路啊！”
这番半真半假的话，字字泣血。
一个女儿，因一个预知生死的噩梦，不惜赌上一切去救自己的父亲。这理由听着荒唐，却又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孝心，足以让任何一个母亲肝肠寸断。
范夫人信了。
或者说，她宁愿相信这个。
她一把将女儿重新搂进怀里，哭得比刚才还凶：“我苦命的儿啊！你受苦了！是娘没用，是娘护不住你！”
她心疼得无以复加。原来女儿不是疯了，她是在用自己的名声和性命，来护着这个家！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情绪才算平复。
范夫人红着眼圈，从食盒里拿出点心：“快，尝尝，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娘亲手做的。”
范柔柔拈起一块，咬了一口，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还是记忆里最温暖的味道。
“娘，爹爹……他还好吗？”
提到范国公，范夫人长长叹了口气：“你爹啊……他能怎么样。昨天从宫里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书房，谁也不见。我知道，他气你胡闹，让他这张老脸没地方搁。可他心里，更疼你。今早我出门，他还特意从书房出来，就说了一句话，让我在宫里好好陪着你，别让你一个人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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