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掺了冰碴子,斜斜砸在林三的蓑衣上,发出沙沙的闷响。他攥着缰绳的手冻得发僵,胯下的老黄牛却不肯再挪半步,只是对着前方雾气弥漫的山口连连打响鼻,蹄子在泥地里刨出深深的坑。
“邪门了……”林三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抬头望了望天色。本该是黄昏时分,可这黑风岭的雾气却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太阳的影子都寻不见。他是个跑江湖的货郎,走南闯北十几年,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山。
三天前,他在山下的李家坳接了笔生意,要把一批绸缎送到山那头的王家镇。雇主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给的价钱是平常的三倍,只是反复叮嘱他:“入夜后千万别进黑风岭,更别接陌生人的斗笠。”
当时林三只当是山里人迷信,笑着应了,可此刻站在山口,他才觉出几分寒意。风里除了湿冷的潮气,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像是从坟堆里飘出来的。
“走!”林三狠狠抽了一鞭子,老黄牛吃痛,不情愿地迈开步子,踏入了浓雾之中。
山路崎岖,泥泞难行。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尺,周围的树木像一个个扭曲的鬼影,枝桠横斜,仿佛随时会扑过来。林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货郎鼓都忘了摇,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和老黄牛的喘息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点微弱的灯光。林三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走过去,只见雾气中隐约露出一座破旧的山神庙,灯光正是从庙里透出来的。
“总算有个地方避雨了。”林三松了口气,牵着老黄牛走到庙门口。庙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香灰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庙里不大,正中央供奉着一尊模糊不清的神像,神像前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忽明忽暗。角落里堆着些干草,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老者正坐在干草上抽烟,见林三进来,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老人家,晚辈路过,想在这儿借宿一晚,不知可否?”林三拱了拱手,客气地问道。
老者吸了口烟,烟锅里的火星亮了一下,他指了指旁边的干草:“随便坐吧,这山里不太平,夜里别乱跑。”
林三谢过老者,把老黄牛拴在庙门口的柱子上,然后走到干草堆旁坐下,从包袱里掏出干粮和水,慢慢吃了起来。老者一直沉默地抽着烟,眼神浑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吃到一半,庙门忽然被风吹得吱呀一声响,一股寒气涌了进来。林三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衣、戴着斗笠的人站在门口,斗笠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嘴角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位兄台,也是来避雨的?”林三起身招呼道。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进庙里,脚步轻盈得像一片羽毛,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走到神像前,对着神像拜了三拜,然后转过身,目光落在林三身上。
林三忽然想起雇主的叮嘱,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兄台,你……”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当斗笠落下的那一刻,林三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斗笠下根本没有脸,只有一片漆黑,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散发着阵阵阴风。
林三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手里的干粮散落一地。他想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旁的老者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依旧抽着烟,只是烟锅里的火星越来越暗。
“你……你是什么东西?”林三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挤出一句话。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举起手,指向林三的包袱。林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包袱里的绸缎不知何时已经露了出来,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黑衣人一步步走向林三,阴风越来越盛,油灯的火苗剧烈地晃动起来,随时都可能熄灭。林三闭上眼睛,心想:“完了,今天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老者忽然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黑风岭的规矩,不抢过路人的东西,你还是走吧。”
黑衣人停住脚步,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戴上斗笠,转身向庙门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头也不回地说道:“斗笠……借我一用。”
林三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黑衣人伸手一抓,他头上的草帽就被吸了过去,落在黑衣人的手里。黑衣人戴上草帽,身形一闪,消失在浓雾之中。
直到黑衣人消失不见,林三才缓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老人家,刚才……刚才那是什么?”林三声音颤抖地问道。
老者叹了口气,熄灭了烟锅,说道:“那是黑风岭的斗笠鬼,几十年前就有了。听说他生前是个货郎,在山里被劫杀了,头都被砍了,死后怨气不散,就化作了厉鬼,专门抢过路人的斗笠,好像是想找自己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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