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院西北“乾位”,地势最高处,一座由粗粝山石垒砌而成的方形平台拔地而起。平台不大,仅容三五人立足,却异常平整。平台中央,竖立着一根高约九尺、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黑色石柱(“表”),在秋夜澄澈的星空下,如同一柄刺向苍穹的墨色长剑。石柱底部,沿着正南正北方向,嵌着一道浅而笔直的凹槽,槽内铺着打磨精细的白玉条石(“圭”),这便是周鸣亲手设计建造的简易“圭表”——丈量日影,窥探天时的古老尺规。
夜凉如水,星河璀璨。周鸣独立于观星台上,宽大的麻布深衣被带着寒意的山风吹拂。他并非仰望星空寻求谶纬,而是如同一个沉默的猎人,以目光为箭矢,追逐着星辰运行的轨迹。他的身旁,文茵裹着厚袄,借着旁边石台上青铜油灯的微弱光芒,正伏在一块巨大的硝制羊皮上,全神贯注地记录。
羊皮上绘制着一幅巨大的“周天星野图”。不同于常见的象征性星图,这幅图以精确的几何网格为底,将可见天穹划分为若干区域(类似原始坐标系)。图中,众多星辰被用细小的朱砂点精确定位,旁边标注着奇怪的符号——有的是数字组合(类似赤经赤纬的原始编码),有的则是简单的象形文字(如“角”、“心”、“箕”等二十八宿古名)。一些位置特殊的亮星,如大火(心宿二)、参宿三星、织女星、北斗七星,被格外清晰地标出。
“文茵,”周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专注,“大火(心宿二)方位,距北极几何?记于‘星位录’丙卷‘季秋’简。”
文茵立刻抬头,目光顺着周鸣手指的方向,锁定那颗在东方低空燃烧着的橙红色亮星。她拿起一根细长的、刻有精细角度的青铜“窥管”(类似原始象限仪),将一端固定在圭表基座某处预设的观测点,另一端对准大火星。窥管上悬挂的细小铅垂线,在刻度盘上投下精确的阴影。
“大火,仰角约廿二度七分(古代度数),方位角(以北极星为基准)东偏南…约七度三分。”文茵快速报出数据,同时在一卷特定的竹简上刻下日期和观测结果:“季秋望后三日,大火,仰廿二度七分,位偏东七度三。”
这并非一次心血来潮的观测。类似的记录,在文茵身旁的藤箱里,已经积累了厚厚的数卷。每一卷都按照季节、月份、甚至具体日期分门别类,记录着同一颗恒星在固定观测时刻的方位变化数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而严谨的记录,如同用无形的刻刀,在时光的巨石上雕琢着星辰运行的永恒印记。
“先生,”胥渠捧着一卷边缘磨损、显然年代久远的厚重竹简走上观星台,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您要的鲁国史官所藏‘日食月离录’,找到了!”
周鸣接过竹简,在油灯下小心展开。竹简上密密麻麻刻着古老的文字,记录着鲁国境内有史可查的日食、月食发生的具体时间(以国君纪年和干支记日)和简要描述(“日有食之,既”、“月食,不尽如钩”等)。还有关于“朔日”(初一)月亮是否可见、“望日”(十五)月亮是否圆满的观察记录(“月朔,朏(新月)见于西”、“月望,食”),这些都是判断当时历法是否准确的重要依据。
周鸣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过滤着这些跨越百年的零散记录。他将这些日期全部转化为统一的干支序列,然后在心中构建出一条漫长的时间轴线。他敏锐地察觉到,某些特定的“日食”或“月食”现象,其发生的干支日期,似乎遵循着某种循环的规律。然而,当他将这些观察到的日期与当时通行的“夏历”所推算的朔望日期进行比对时,一种系统性的偏差逐渐浮出水面。
“胥渠,取算筹来!”周鸣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猎物踪迹的锐利。胥渠立刻将一大把打磨光滑的竹制算筹铺在观星台平整的石面上。
周鸣蹲下身,如同指挥一场无声的战役。他先以算筹摆出代表“太阳视运行一周天”(即一个回归年)的周期标记。然后,根据史录中多次“日食必在朔”的记录(日食只可能发生在朔日,即月球位于太阳和地球之间时),他选取了几次间隔较长(如数十年)、记录清晰的日食日期。利用干支纪日的周期性(60日一循环),他精确计算出两次日食之间所经过的实际天数。再将此天数除以间隔的年份数,便得到了一个回归年的平均长度。
算筹在石面上不断组合、拆分、累加。周鸣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他看着算筹排列出的结果,沉声道:“三百六十五日…又四分日之一(365.25日)。”这比夏历通常使用的365日,多出了四分之一日!
“文茵,记!”周鸣的声音带着洞穿迷雾的清明,“夏历岁实(回归年长度),积年之差显矣!年三百六十五日,实亏四分日之一。积四年,则亏一日。故,约十九年,需置七闰月以补日差,方合天时。然观史录,鲁国近百年所置闰月,或疏或密,多不合此‘数’,致朔望失准,节气偏移!” 他用算筹的直观演算,揭示了现行历法闰月设置混乱导致的系统性误差,并提出了基于精确回归年长度(365.25日)的“十九年七闰”置闰法则(后世《四分历》的核心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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