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绛的冬日是干冷的,带着汾水河畔特有的凛冽。郤氏庄园深处,炭火将书房烘得暖意融融,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周鸣正伏案于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前,炭笔勾勒着晋西诸戎部落的分布与可能的迁徙路径。算筹盘上,代表晋国边军和戎狄力量的筹码正在无声地博弈。田牧侍立一旁,低声汇报着从郤縠处得来的北方边境最新哨报。
突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郤縠的族弟郤至,一位掌管部分对外情报的年轻家臣,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他手中没有惯常的情报简牍,而是捧着一个用楚地特有的赤色丝帛包裹的细长竹筒,丝帛上还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蟠螭纹饰,显得异常华贵而诡异。
“先生,”郤至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隐隐的厌恶,“这是从郢都(楚都)辗转传来的‘礼物’,指明要呈给‘算尽天机’的周先生。”
周鸣眉头微蹙。楚国?他与楚人素无往来。他接过竹筒,入手沉甸。解开赤色丝帛,打开竹筒封泥,一股混合着楚地香茅和某种动物腺体气息的异香扑面而出。里面并非书信,而是几卷打磨得异常光滑、几近透明的薄薄竹简,以楚地特有的鸟虫篆书写,字迹华丽而张扬。
周鸣展开竹简。田牧凑近,低声念出上面的内容。初看是楚国宫廷新近祭祀、宴饮、田猎的奢华记录,辞藻堆砌,歌功颂德。但周鸣的目光,却被其中夹杂的、看似不经意提及的某些“神异之事”和“精妙推演”牢牢锁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竹简一: “…王(楚成王熊恽)狩于云梦,遇大兕(犀牛)阻道。王引弓未发,太卜观射父抚骨而笑曰:‘王上承天命,泽被荆蛮,此兕乃吉兽,非阻道,实为前驱也!’言毕,兕自裂其骨,血化玄鸟,引王车入泽深处,得瑞兽白雉、玉璧…王心大悦,命铸‘天佑荆楚’金鼎,立于章华之台…”
周鸣解读: 太卜观射父?一个陌生名字。但“抚骨而笑”、“兕自裂骨”、“血化玄鸟”… 这描述何其熟悉!这正是他早期在齐国,为解释小概率事件或基于环境观察的预测,有时会使用的象征性“通灵”表演手法!其核心是心理暗示和环境引导(如利用特定草药或声音刺激动物行为)。在楚人手中,竟被包装成如此神乎其神、直接佐证“天命在楚”的神迹!其目的赤裸裸——神化王权。
竹简二: “…令尹子玉(成得臣)奉王命伐贰(小国名)。贰子婴城固守。玉召太祝、卜尹,以‘天算’之法布策。太祝取守城者名册,卜尹按‘天演’之规,算得驱城北丁壮三百人先登,再驱老弱妇孺负薪填壕,可于三日内破城,折损我锐士不过百人…玉从其策。果三日城破,贰子授首。王嘉其‘算无遗策’,赐金甲雕弓…”
周鸣解读: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住了周鸣的心脏!“取守城者名册”?“算得驱…丁壮先登…驱老弱妇孺负薪填壕”? 这是将他用于战场后勤优化、兵力配置的概率模型,扭曲成了计算如何最高效地消耗敌国平民生命以达成军事目标的魔鬼算术!那些“丁壮”、“老弱妇孺”,在楚人的算筹上,不过是冰冷的、可量化的“消耗品”数字!其残忍与“高效”,令人发指。而楚王竟嘉奖此为“算无遗策”!
竹简三(最厚): “…郢都新立‘天机院’,广纳贤才,究‘数理玄微’。太卜观射父演《周髀》之法,言天圆地方,地有九野,对应九歌之神。又言五行生克,金克木,故楚以火德(赤凤)克晋之金德(熊罴)…更以‘河洛之数’推演星辰轨迹,定王驾巡行方位、宫室营造时日,皆应天象,合鬼神…凡入天机院者,皆习‘算鬼’之术,能以数通幽…”
周鸣解读: 周鸣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周髀》中的几何知识、五行生克的朴素系统论思想、河图洛书蕴含的原始数理规律…这些他试图从纷繁现象中剥离出的理性框架,在楚地浓得化不开的巫鬼文化泥沼中,被彻底吞噬、异化!它们被强行与楚地的九歌神系、火德天命、鬼神幽冥糅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套更加神秘莫测、服务于权力和迷信的“算鬼”巫术!“数理”的根基被抽空,徒留华丽而扭曲的玄学外壳。
“先生…这…” 田牧的声音带着颤抖,显然也看出了其中可怕的扭曲。郤至更是脸色发白:“楚人…竟将先生之术…用于此等…豺狼之道?!”
周鸣缓缓放下竹简,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那赤色的丝帛如同浸满了鲜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香。他闭上眼,仿佛看到:
郢都高耸的章华台上,“天佑荆楚”的金鼎在巫舞的烟雾中熠熠生辉,鼎下是无数被“天算”榨干的民脂民膏。
贰国城墙下,被驱赶的平民如同蝼蚁般扑向死亡壕沟,哭嚎声淹没在楚军冷酷的号令和太卜们口中念念有词的“天演之规”中。
阴暗的“天机院”内,所谓贤才们不是在探求真理,而是狂热地用算筹排列着谶纬符咒,推算着如何用“数”来取悦鬼神、诅咒敌国、巩固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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