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的喧嚣,在葵丘会盟的余晖中发酵,蒸腾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氛围。然而,这喧嚣的中心,并非桓公巍峨的宫阙,也非管仲忙碌的相府,而是太卜周鸣那座位于城东、原本清幽简朴的府邸。
府邸门前,如今已成圣地。香火缭绕,昼夜不息。青石板路被无数双虔诚或渴求的脚踏得油光水亮。求卜问卦的队伍蜿蜒如长蛇,从黎明排至星夜。贩售劣质龟甲、蓍草、符水、甚至沾了府邸门槛泥土的所谓“太卜灵壤”的小贩,在人群缝隙中高声叫卖。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劣质香料味、牲畜粪便味以及一种浓烈到令人窒息的——信仰的味道。
“太卜老爷!求您给小儿占一卦吧,他高热三日不退啊!”
“周神仙!指点条明路吧!小老儿的地该种黍还是种粟?”
“太卜!我儿随军北征,可有凶险?求您赐道平安符!”
“活神仙显灵啊!我家供奉您的长生牌位,香火从未断过!”
哀求、哭诉、颂扬、祈祷……种种声浪,如同无形的潮水,日夜拍打着府邸高墙。府内,周鸣曾经的静室书房,如今堆满了各色奇珍异宝、锦缎玉帛,皆是公卿贵族争相送来的“心意”。这些冰冷的器物,散发着权力的温度,也散发着禁锢的气息。
齐桓公的依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无论朝议军国大事,还是后宫妃嫔争斗,甚至御苑新进的一匹骏马是否合其心意,桓公都会遣内侍疾驰而至,恭敬垂询:“周子以为吉凶如何?”仿佛没有周鸣的“神谕”,他便无法迈出下一步。管仲虽仍总揽朝政,但许多决策,在桓公点头前,总要先看看周鸣那玄奥的卦象结果。
金笼玄端:表演“神迹”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越收越紧。周鸣被迫站上了一个他亲手参与搭建、却无比厌恶的神坛,成为一场盛大幻觉的核心演员。
一日,临淄及周边大旱月余,田土龟裂,禾苗焦枯。民心浮动,流言四起,皆言“天罚将临”。齐桓公忧心如焚,亲率百官,于社稷坛举行盛大祈雨仪式。万众瞩目之下,桓公的目光,最终落在一旁身着玄端、手持玉圭的周鸣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冀:“周子,寡人敬天祈雨,然天意幽微。汝通神明,可请得甘霖否?”
无数双眼睛,如同炽热的针,刺在周鸣背上。他知道,这又是一场必须“成功”的表演。他缓缓步出,登上祭坛高处。烈日当空,晒得祭坛滚烫。他闭目凝神(实则在脑中飞速调取过去数日观测的云图数据、风向风速记录、以及他建立的简陋气象模型)。根据模型推演,未来十二个时辰内,受东海方向一股微弱湿气流影响,结合本地午后可能产生的对流,降雨概率约为……六成半。这远非“神迹”,只是自然概率。
但此刻,他必须将这六成半的概率,包装成百分之百的“神谕”。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充满渴求与恐惧的人群,最终迎向桓公殷切的目光。他高举玉圭,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空灵悠远:“天道悯人,岂忍赤地千里?臣观云气,察星移,推演天机——明日申时三刻,甘霖必降!望君上与万民,诚心祈告,静待天恩!”
“申时三刻!甘霖必降!”礼官立刻将这句“神谕”高声传遍全场!
“太卜显灵了!”人群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绝望被狂喜取代。无数人朝着周鸣的方向叩拜下去,额头撞击着滚烫的地面。
周鸣面无表情地走下祭坛。玄端深衣下的里衬,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自己又一次用理性的分析,扮演了神明的代言人。这“神谕”如同悬顶之剑——若雨至,他的神坛将镀上更耀眼的金辉;若不至,顷刻便是万丈深渊。
或许是苍天亦不愿戳穿这精心维护的幻象,又或许是他的模型终究捕捉到了那微弱的概率。次日,刚过申时,原本灼热的天空,竟真的开始积聚起铅灰色的云团。申时三刻刚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迅速连成一片雨幕!久旱的大地贪婪地吮吸着甘霖,临淄城陷入一片劫后余生般的狂欢!
“神迹!太卜真乃活神仙!”欢呼声直冲云霄。
周鸣站在府邸的高阁上,看着雨中狂喜奔走、朝着他府邸方向不断叩拜的人群,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活神仙”呼声,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如同无声的泪水。他再次“成功”了,代价是灵魂深处又一道深刻的裂痕。
刻痕:理性的微弱反抗
神坛之上,空气稀薄。周鸣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真实的、追求逻辑与理性的自己,正被这铺天盖地的崇拜一点点吞噬、异化。他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眼神,一个无意的动作,都会被过度解读,赋予神性的意义。
一次朝会后,他因思虑过度,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次日,临淄贵族圈便悄然流行起一种名为“太卜开天目”的手势——以指揉眉心,据说能启迪智慧,洞悉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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