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绵,如周鸣所“卜”,淅淅沥沥下了三日,浸润了郯邑干渴的土地,也暂时浇熄了田府初见的喧嚣。周鸣蜗居客舍,除了仆役送来三餐,鲜少有人打扰。这份刻意的“静养”,他心知肚明,是田穰大夫的观察期,也是他融入这座权力迷宫的缓冲带。他并未闲着,利用这难得的清静,如饥似渴地阅读田府提供的有限竹简——多是些关于齐国律法雏形、地方风俗、田亩管理的零散记录,以及几卷早已翻烂、字迹模糊的《周易》残篇。他在字里行间捕捉着这个时代的脉搏,校准着自己的认知框架,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府邸内微妙的人事流动。那个叫陈贾的文士,几次在廊下“偶遇”周鸣,目光交汇时,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冷意,如同冰锥。
第四日清晨,雨霁天青。周鸣被唤至田穰书房。书房比正堂小了许多,却更显雅致。两侧是堆满简牍的木架,空气中弥漫着竹木与墨的微涩气息。田穰没有坐在主位,而是站在一张铺开在巨大木案上的羊皮地图前,眉头紧锁。那地图线条粗犷,勾勒出郯邑及其周边山川、河流、聚落的轮廓,一些区域用朱砂点着大小不一的圈。
“周士子,”田穰没有寒暄,开门见山,手指重重地点在羊皮地图上,“郯邑之困,在于财赋!民有怨声,府库日蹙。今岁秋收在即,赋税之事,已成心头之刺。”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周鸣:“旧法粗鄙,按户征粟,不论田亩肥瘠,不察收成丰歉。强梁者拥膏腴之地,所纳不过九牛一毛;贫弱者守薄田劣土,竭尽所出犹不足数!怨气郁结,非长治久安之道。府吏催征,亦常生龃龉,效率低下,损耗甚巨。士子前日‘推演’讼案,洞悉人情物理,不知对此‘赋困’,可有解厄之‘卜’?” 他将难题抛出的同时,也隐含着一份沉甸甸的期许和试探。赋税,是统治的根基,也是权力博弈的核心。田穰将此难题交予周鸣,分量远非前日的天气预测或市井纠纷可比。
周鸣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他走到案前,目光扫过那张简陋却承载着无数人命运的地图。“大夫所忧,乃天下通病。赋税不均,如身之气血滞涩,久则生变。”他缓缓开口,刻意避开“卜筮”字眼,直指核心矛盾。“欲通此滞,必先明其源。源在何处?在‘不知其田’!”
田穰眼神微动:“不知其田?此言何解?”
“田有高下,地分肥瘠,水旱所及,收成各异。此乃天工造化之理,如《易》之阴阳相生相克。”周鸣指向地图上朱砂圈点的区域,“然,现行之法,视万顷之地如一,赋税均摊,岂非逆天而行?强令瘠土与沃野同贡,如同强使羸弱之夫与壮士同负千钧,力竭而亡,怨岂能平?府库所得,反受其累!此非‘不知其田’乎?” 他将数学上的“差异性”概念,巧妙地融入“阴阳造化”的易理框架。
田穰若有所思:“士子之意,是要……分田定赋?”
“正是!”周鸣斩钉截铁,“欲求均平,必先‘相地’!需遣得力之人,踏遍郯邑封疆,观其土色(土壤类型),察其墒情(水分涵养),考其水利(灌溉便利),访其老农(经验产量),将田亩依其产出潜力,明分等级,如天之有九野,地之有九畴。此乃‘相地’之本。”
“相地之后呢?”田穰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相地既明,方可‘衰征’!”周鸣目光灼灼,手指在虚空划出无形的阶梯,“沃土,赋稍重,以其力有余;中田,赋取中,合其力;瘠地,赋从轻,恤其力薄。如同《易》之‘损’‘益’二卦。损有余(沃土多征)以补不足(瘠土少征),损上(府库适当让利)以益下(减轻贫户重负),上下交相益,则财恒足矣!此‘衰征’之要义。其税率(他用了更符合时代的词‘赋率’),需精算,使总赋额不损于前,而民力得舒,怨气可平,府库实盈!” 他清晰地勾勒出了“累进比例税制”的核心思想,并用《周易》的“损益”哲学进行了完美包装。
田穰眼中精光大盛!周鸣所言,条理清晰,直指要害,更暗合了某种他隐约感知却无法言说的治理之道。这绝非巫祝的虚言,而是有章可循、有法可依的治术!“好一个‘相地衰征’!损有余而补不足,合天道,顺人情!士子此论,振聋发聩!然……”他话锋一转,透出务实者的审慎,“划分等级,如何确保公允?税率高低,又何以精算?此非空言可定。”
“故,需‘数’!”周鸣掷地有声,“欲定等级,需有凭据;欲算赋率,需有根基。请大夫予我数日,授我权限,遣数名通晓田亩、精于书算之小吏随行,并调阅近年田亩册与粗略收成记录。我将亲赴田间,观地气,察物性,收集‘数’据,以此为基,推演‘衰征’之可行方案,定其等级,算其赋率,务求精准,再呈大夫定夺!” 他终于将“数据”和“计算”这两个核心概念,以“推演之基”、“求精准”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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