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城仙舟,曾几何时,亦是巡猎星海的一颗明珠。琼楼玉宇,飞檐反宇,流云绕栋,仙槎穿梭。长乐天的喧嚣,星槎海的繁忙,工造司的炉火不息……这一切,曾构成了姜弥全部的世界。
而今,这个世界正在他眼前被活活撕碎,碾磨成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蔚蓝,也不是航行于星海时的深邃漆黑。而是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污秽的暗紫色所覆盖。
那巨大的、名为「噬界罗睺」的妖星,如同一颗贪婪暴戾的眼眸,死死镶嵌在天穹之上,投下令人窒息与疯狂的视线。
它来了,带着纯粹的、对存在的恶意而来!
大地在哀鸣,剧烈的震动从未停歇。精美的亭台楼阁如同孩童的积木般脆弱地倒塌,燃起冲天的火光,那火焰并非凡火,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幽紫色,吞噬物质,甚至连光似乎都能扭曲、消化。
“跑!快跑啊!”有人声嘶力竭地哭喊。
“救命!我的腿——!”
“怪物!怪物来了!”
混乱,绝望,死亡。这是人间炼狱最真实的写照。
而比建筑崩塌、烈火焚城更令人心悸的,是人的异变。
姜弥,年仅十七岁,曾是云骑军的一名青璜学子,此刻却只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破碎的街巷中艰难穿行。他手中的训练用剑早已崩口,沾满了不知是敌人还是故友的、呈现出诡异植物脉络的血液。
幽紫色的火焰焚烧着仙舟的一切,也点燃了姜弥对于「丰饶」的极致痛恨!
不久前还一起在学宫打闹的同窗,身体突然不自然地抽搐膨胀,皮肤破裂,抽出苍白的枝桠,开出妖艳而不祥的花朵,发出非人的嘶吼,扑向曾经的亲人。
魔阴身!
仙舟人长生的诅咒,在此刻被妖星的力量无限放大、引爆。
丰饶孽物!
因为「丰饶」的来者不拒!
恨意,如同毒藤,在姜弥心中疯狂滋长!
“姜弥!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急切。
姜弥猛地回头,看到好友阿恒从一个半塌的坊市摊位后探出头,脸上沾满了烟灰,但眼神依旧清明。
他还活着!还好好的!
一股微弱的光亮在姜弥几乎被绝望填满的心中燃起,姜弥那原本逐渐黯淡的眼神,在看到好友还安然无恙的一瞬间又再次恢复了些许的光亮!
姜弥奋力劈开一个挡路的、半异化的居民,朝着阿恒的方向冲去。
“阿恒!快,我们从玉界门方向突围,听说云骑的主力在那里构筑防线!”姜弥抓住好友的手臂,触感依旧温热,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阿恒用力点头,反手握住他:“好!我们一起……”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阿恒的身体猛地一僵,被姜弥抓住的手臂瞬间反锁住姜弥,同时瞬间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姜弥吃痛,愕然抬头,对上了阿恒骤然变色的瞳孔。
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正迅速被一种狂乱、非人的浑浊所占据。
细密的、如同根须般的绿色纹路,以惊人的速度从他的脖颈向上蔓延,爬过脸颊,侵入眼白。
“阿……恒?不要......”姜弥的声音颤抖了,带着无法置信的恐惧。
“呃……啊……”阿恒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不似人声的嗬嗬声。他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活物在蠕动,挣扎着要破体而出。他的指甲开始变黑、变长,如同枯枝。
“不……不要……姜弥……快……走……”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在挣扎,阿恒用尽全部力气,挤出断断续续的警告,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哀求。
但这份挣扎,在「丰饶」力量引发的畸变面前,渺小得可怜。
几乎是下一秒,阿恒的脊背猛地弓起,尖锐的骨刺撕裂了衣物,沾着血的苍白枝干疯狂抽出、蔓延。他的头颅不自然地歪斜,嘴角咧到一个可怕的弧度,露出非人的、尖锐的牙齿。温暖的手臂变得冰冷而粗糙,化为了缠绕的藤蔓状物体,反而将姜弥的手臂死死箍住。
那双最后还残留着一丝清明的眼睛,彻底化为了两潭充斥着生长与毁灭欲望的、空洞的绿色深渊。
姜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当中也再次失去了光芒!
他最好的朋友,在他面前,堕入了魔阴身!
“……杀……了……我……”
魔阴身化的阿恒,或者说,曾经是阿恒的怪物,发出了最后的、模糊不清的呓语,那是属于阿恒灵魂的最后声音。
随即,便是纯粹的、针对一切生者的咆哮和攻击欲望!
它猛地张开布满荆棘利齿的大口,朝着近在咫尺的姜弥咬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姜弥能清晰地看到阿恒——不,是怪物——口中滴下的、带有腐蚀性的涎液,能闻到那浓郁到极致的、代表“丰饶”堕落后的腐败花香,能感受到箍住自己手臂的、属于“好友”的冰冷异化肢体所带来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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