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未亮透,刺耳的铜锣声便粗暴地撕破了教坊司的沉寂。
“起来!都起来!还想睡到日上三竿吗?当自己还是府里的娇客?”粗使婆子们吆喝着,踢打着床沿,将一众女子从并不安稳的睡梦中惊醒。
萧镜璃几乎是瞬间睁眼,悄无声息地坐起,动作快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同屋的其他女子则大多睡眼惺忪,惊慌失措地摸索着衣物。
冷水扑面,粗糙的布巾,劣质的青盐。简单的梳洗后,她们被驱赶到一个更大的厅堂,学习“规矩”。
教习的是芸娘手下一位姓钱的嬷嬷,脸颊瘦削,嘴角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看人时眼皮耷拉着,却总能精准地捕捉到谁站得不直,谁的眼神飘忽。
“跪,要这么跪!腰背挺直,头低下,但脖颈不能塌,要有一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敬酒,手腕要柔,步子要稳,酒不能洒,眼风要恰到好处,不能太媚,惹人轻贱,也不能太冷,扫了贵人的兴!”
“回话,要称‘奴’,声音要甜,要软,但不能嗲,让人起鸡皮疙瘩……”
钱嬷嬷一边说,一边用一根细长的竹尺在人群中踱步,尺子时不时点在某人的腰背、手腕上,留下一条浅浅的红痕和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萧镜璃混在人群中,模仿着别人的动作,低眉顺眼,将所有的情绪牢牢锁在眼底深处。她的身体记忆极好,学得很快,姿态甚至比一些早年入坊的女子更标准几分,那份天生的仪态在刻意模仿下,竟也透出一种别样的风致。
钱嬷嬷的目光几次掠过她,最终停在她面前:“你,出来。”
萧镜璃依言上前。
“走几步看看。”
萧镜璃迈步,步幅不大,裙摆微动,即便穿着统一的粗布衣裳,也难掩其身形颀长,姿态有种近乎本能的优雅。
钱嬷嬷眯了眯眼,竹尺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模样是顶好的,这身段架子也还在。以前在侯府,没少学这些吧?”
萧镜璃垂着眼睫:“嬷嬷过奖,奴只是略懂皮毛。”
“哼,”钱嬷嬷放下竹尺,“皮毛?镇北侯府请的教习嬷嬷,可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你这几分样子,倒是够唬弄些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了。”
这话听着像是夸奖,实则将她与那些顶尖的清倌人区分开来,定了位。周围隐约传来几声极低的嗤笑,尤其是昨日那个绿衣女子,嘴角撇得格外明显。
萧镜璃面色不变,只微微屈膝:“谢嬷嬷指点。”
一整日,便是反复的叩拜、行走、奉茶、奏乐姿势的练习。枯燥、屈辱,且极度消耗体力。午饭依旧是冷硬的馒头和寡淡的菜汤。下午,有人开始学习简单的乐器辨识和音律,有人则被带去辨认香料和学习基础的妆容技巧。
萧镜璃被分到了乐器组。她坐在一架旧筝前,手指抚过冰冷的琴弦。镇北侯府请名师教导的记忆涌入脑海,但她只是笨拙地拨弄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眉头蹙起,显得十分吃力。
教习的乐师看了她几眼,便失去了兴趣,转向其他稍具天赋的女子。
黄昏时分,一天的折磨暂告段落。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许多人一沾床铺便几乎昏死过去。
萧镜璃却坐在铺沿,轻轻揉着酸痛的小腿和手腕。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面墙上,落在那道疯狂的刻痕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沿着那道痕迹的走向滑动。
忽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指腹下的触感,除了凌乱的划痕,似乎还有……某种极浅的、有规律的印记。她凑近了些,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光线,仔细分辨。
那似乎是几个极其模糊的字迹,被人用极大的力气,又或许是用某种尖锐的东西反复刻画覆盖过,几乎与那些疯狂的划痕融为一体。她屏住呼吸,指尖极其缓慢地触摸、辨认。
‘…慎…碧…波…池…’
后面几个字完全无法辨认,最后一个笔画拖得很长,融入一道深深的划痕之中。
碧波池?那是什么地方?这警告是针对谁的?留下这痕迹的人,又遭遇了什么?
无数疑问瞬间涌入脑海。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萧镜璃立刻收回手,恢复成揉捏手腕的姿态,眼帘低垂,仿佛只是疲惫不堪。
进来的是那个绿衣女子,她名叫柳烟,似乎在这教坊司里已有些年头,混得几分脸熟。她端着一盆水,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萧镜璃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敌意。
“哟,我们的侯府千金,这就受不住了?”柳烟将水盆重重放下,水花溅出些许,“这才第一天呢。好日子还在后头。”她意有所指,语气酸涩。
萧镜璃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柳烟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仿佛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看了个通透。她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萧镜璃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墙上的秘密,柳烟的敌意,钱嬷嬷的审视,芸娘冰冷的评估……这教坊司看似只是一个迎来送往的风月之地,其下的水,却似乎比想象中更深,更浑浊。
她就像一叶刚刚驶入暗礁区域的小舟,四周迷雾重重,水下黑影憧憧。
那个沉默的观察者,此刻是否也正在某处,注视着这一切?
她需要更小心,更需要……尽快找到能在这片暗礁中生存下去的依仗。那道模糊的刻痕,或许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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