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第二十一天:
天空又下起了雨,地平线仿佛被这无尽的雨水浸泡得肿胀、迟缓。黎明并未带来清晰的天光,只是将无边的黑暗稀释成一种压抑的、均匀的铅灰色。
雨,从凌晨开始便未曾停歇,它不是暴烈的倾泻,而是秋末的那种绵密、冰冷、无孔不入的霪雨。无数细密的雨丝从天穹垂落,连接着浑浊的海天,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呜咽的灰幕之中。海面不再蔚蓝,而是呈现出一种沉郁的、近乎墨绿的铁灰色,被雨点击打出无数细碎而混乱的涟漪,仿佛一张巨大而悲伤的脸,布满了泪痕。
“海洋奥德赛”号在这片无垠的水世界中艰难地漂浮着,如同一片被遗弃的、伤痕累累的叶子。昨夜的疯狂与牺牲,在这冰冷的雨水中沉淀为触目惊心的残破。它超级游艇的优雅与光泽已被彻底剥夺。船体上,狰狞的凹痕与深刻的刮擦如同丑陋的伤疤,华丽的白色漆面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扭曲变形、色泽暗淡的金属本体。船尾区域更是惨不忍睹,精美的栏杆像被巨人之手拧过般断裂歪斜,柚木甲板上浸染着大片已经发黑氧化、难以洗净的血污和来自那深渊巨兽的、粘稠恶心的组织碎片。右舷明显倾斜,吃水更深,每一次缓慢的起伏都伴随着船体内部传来不祥的、嘎吱作响的金属呻吟声,仿佛这艘船每一次呼吸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它不再是一座海上行宫,而是一个在冰冷雨水中苟延残喘的钢铁残骸,悲壮而凄凉。
驾驶舱里,陆明锐如同一尊被雨水浸透的石雕,凝固在布满裂痕的窗前(那蛛网般的裂纹记录着昨晚恐怖的撞击,此刻被宽大的防水胶带勉强封住,雨水正顺着缝隙渗入,留下蜿蜒的水迹)。他浑身湿冷,头发紧贴额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在他脚边汇聚成一小滩水洼,但他浑然不觉。他的目光穿透那被雨水不断冲刷、模糊不堪的玻璃,失焦地投向远方。那里,法国南部的海岸线在雨雾中只剩下一条模糊、阴暗的墨线,如同世界尽头沉默而危险的壁垒。马赛,那座曾经充满阳光、活力与浪漫气息的港口城市,如今在雨幕的遮蔽下,只剩下死亡与未知的轮廓。
他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烟蒂早已被雨水打湿,熄灭了许久,他却忘了扔掉。他一夜未眠,如同被钉在了这个位置上。脑海中,是不断循环播放的、令人心碎的画面:表姑夫郑大副那微胖的、总是带着和气笑容的脸庞,最后定格在那决绝的、混合着恐惧与无比勇毅的回眸一瞥;那艘脆弱的小艇被阴影笼罩;那张吞噬一切的、布满利齿的巨口猛然闭合时发出的、令人牙齿发酸的咔嚓巨响……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冰锥,反复凿击着他的心脏。郑大副不只是亲戚,更是他少年时代起就崇拜的、带领他认识这片广袤蓝色疆域的领路人,是可以在甲板上一起喝着酒、抽烟,打牌,吹牛屁、也能在他人生迷茫时给出最中肯建议的亦师亦友的存在。这份失去的巨大空洞,比窗外这片冰冷的大海更深,更寒,沉重地压在他的灵魂上,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般的艰难。雨水敲打顶棚的单调声响,仿佛锤击着他内心的哀恸,将其一遍遍夯实。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小心翼翼地,仿佛怕踩碎了这悲伤的寂静。苏澜端着一个简易的餐盘走来,上面放着几块用防水纸包着的压缩饼干、一小罐打开的午餐肉和一瓶宝贵的淡水。她的动作极轻,像猫一样。
“多少吃一点东西吧。”她的声音也放得很低,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却又有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她自己显然也刚刚经历了一场内心的风暴,为了那些逝去的同胞,她的眼圈还残留着微红的痕迹,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已经重新燃起了坚毅的火焰,将个人的悲痛深深埋藏,转化为更清晰的责任与使命。她看着陆明锐那挺拔却写满疲惫与巨大悲伤的背影,心中完全理解。这种痛,外人无法分担,只能由他自己在时间的流逝和内心的挣扎中慢慢消化。
裴清跟在她后面,这个平日里话痨跳脱、充满活力的技术男,此刻也像是被这雨水和昨夜的惨烈抽走了所有精气神,沉默得像一块石头。脸上混合着机油、汗水和雨水,显得脏兮兮的。他几乎是机械地抓起饼干和午餐肉,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很大,很用力,似乎想用这种原始的、填充胃囊的方式来对抗内心的空洞、后怕以及失去长辈的难过。
陆明锐仿佛置身于一个隔音的玻璃罩里,对身后的动静毫无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吸一口烟,却发现烟早已熄灭。他怔了一下,默默地将湿透的烟蒂扔出窗外,那点可怜的残骸瞬间便被翻滚的灰绿色海浪吞没,无声无息。
“我们需要保持体力,”苏澜将餐盘放在旁边同样湿漉漉的控制台上,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军人的务实,“接下来的路,不会容易。”她没有说任何“节哀顺变”之类的空话,那些言语在此刻显得苍白而虚伪。她只是用一种平静的、并肩存在的姿态,站在那里,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我在这里,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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