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呼啸着掠过李庄的田野，清晨的草药园里结了一层薄霜。凤紫鸾裹紧了棉袄，把宝宝裹在厚厚的小被子里，由君陌离抱着坐在草药园边的石凳上。她蹲下身查看金银花的枝条，指尖触到冻得发硬的茎秆时不禁皱眉——去年这时候，这些老根还只是蔫头耷脑地趴在土里，如今却冒出了不少嫩芽。
"凤医生！"小满呼哧带喘地跑来，鼻尖冻得通红，怀里抱着个用旧棉裤絮成的襁褓，"您快瞧！我在后山洼发现个好东西！"他小心翼翼掀开襁褓一角，露出几株沾着泥星的植物，叶片呈独特的卵形，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
凤紫鸾接过植株对着晨光端详，睫毛上还凝着霜花："这是野生黄精！"她声音里透着惊喜，"根茎应该已经长成了，小满你怎么找着的？"
"我跟着野兔脚印追过去的！"孩子兴奋地比划着，"那片背阴坡的雪都化得慢，草窠子里藏着好多呢！"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村支书的大嗓门："老少爷们儿都听着！县里支援的煤炉子到了，每家分两个取暖！"
君陌离闻言站起身，把宝宝往凤紫鸾怀里又托了托："我去帮着搬东西，你在这儿教小满挖药材。"他转身时棉帽子被风吹得歪斜，露出两道浓黑的眉毛。凤紫鸾望着丈夫宽厚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低头看见宝宝正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那些黄精苗，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午后暖阳透过云层洒在晒药台上，凤紫鸾正指导几个妇女分拣新采的防风。去年这时候她们还只会把药材铺在石板上暴晒，如今都学会了用竹匾分层摆放，底下垫着透气的稻壳。"婶子您看，"她捏起一片泛着油光的叶片，"这种半干的状态最适合上炕烘干，要是全干了反而损失药性。"
窗棂外飘进几片雪花，落在窗台上晒着的枸杞子上。村里的土炕改造工程初见成效，原本漏风的灶间如今砌上了厚实的砖墙，烟囱笔直地冲向天空。凤紫鸾摸着新领的蓝布棉门帘，想起县里技术员说的话："你们这示范点要是搞成了，明年就能带周边三个庄子一起干。"
暮色四合时，草药园里亮起了汽灯。这是县里奖励的稀罕物，玻璃罩子擦得锃亮，照得整片园子如同白昼。小满蹲在暖烘烘的育苗棚边，看着自己亲手搭的竹架子上爬满了忍冬藤。"凤医生，"他突然指着角落惊呼，"那丛草叶子上结着冰凌，可叶子还是绿的！"
凤紫鸾披着棉大衣走过去，发现是株耐寒的豨莶草。她蹲下身拨开积雪，指着泥土里若隐若现的根须："看见没有？冬天地上部分枯萎，地下根还活着，开春就能冒新芽。"说着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借着灯光记下观察结果。煤炉子散发出的热量烘得纸张微微卷曲，旁边泡着的一杯红糖姜茶腾起袅袅热气。
除夕夜的鞭炮声隐约传来时，凤紫鸾正在油灯下缝制小宝宝的虎头帽。君陌离坐在炕沿削竹篾，准备给育苗棚加固框架。"县里通知初三开动员会，"他停下刻刀说道，"说要总结今年经验，规划明年的种植面积。"窗外飘进的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如同春蚕食叶。
正月初一的饺子刚出锅，村支书就带着几个小伙子抬着块木牌进了院子。朱漆描金的牌匾上刻着"李庄中草药种植示范点"几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可是县里请老木匠专门做的！"村支书抹着汗说，"等开春咱把牌子立在园子最显眼的地儿。"
凤紫鸾接过牌匾时，瞥见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村民的名字——有捐出自家柴火的，有帮忙修整田垄的，连八十岁的孙老汉都画了押，说要贡献祖传的草药方子。她转头望向窗外，皑皑白雪覆盖的田野上，几株早开的迎春花苞已经鼓胀起来。
开春后的第一场雨来得恰逢其时。凤紫鸾赤着脚站在田埂上，看着雨水滋润着翻耕过的黑土地。君陌离挽着裤腿在她身旁，两人共同扶起一株刚栽下的白芷幼苗。"记得去年这时候，"他轻声说，"咱们还在为种子不够发愁。"凤紫鸾点点头，指尖抚过叶片上晶莹的水珠，远处传来孩子们清脆的歌声，原来是去镇里领新课本的小满他们回来了。
四月的风里飘荡着淡淡药香，示范点的第一批药材开始抽穗。凤紫鸾挎着竹篮走在田垄间，不时俯身检查植株的长势。小满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自制的驱鸟铃铛——那是他用废铁罐和铜钱串成的，挂在地头叮当作响。
"凤医生！"远处跑来个气喘吁吁的汉子，"县里来的同志说要验收示范点了！"凤紫鸾直起腰，看见田边停着辆沾满泥巴的吉普车。当她带着检查组走过整齐的畦田，看着标识清晰的药材分区、科学搭建的灌溉系统，以及记录详尽的生长日志时，那位戴着眼镜的技术员连声赞叹："没想到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还能做到如此规范！"
夏至那天，凤紫鸾在油灯下整理全年种植记录。羊皮纸似的账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数据：某月某日播种多少，某日施肥几何，甚至精确到每日的温湿度变化。君陌离轻轻为她按摩酸胀的肩膀，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宝宝已经会蹒跚走路，此刻正扶着门框，好奇地望着母亲笔下流淌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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