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尘埃糊了满嘴，呛得林七肺管子火烧火燎。他半跪在金属粉尘堆里，手里那张破纸抖得哗啦响。图纸上红笔圈出的巨大几何结构像只狰狞的钢铁蜘蛛，旁边那行“核心稳定锚点唯一生路”的小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眼珠子上。
高塔。
他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珠子死盯向峡谷出口那片刺眼的白光。白光深处，铅灰色天幕尽头，那道细长的黑影更清晰了。像根斜插进混沌里的锈铁钎，沉默地戳在灰白的地平线上。
风从峡谷深处卷出来，带着干燥的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尾气，刮在脸上像砂纸蹭。背上叶清瑶的身体冰得硌人，鼻息喷在他后颈，细弱得像快断的蛛丝。
走！去那座塔！
这念头像野火燎原，瞬间烧光了所有犹豫。管它图纸是真是假，管它高塔是生路还是另一个坟场，总比烂在这沉船坟堆里强！
他胡乱把图纸塞进怀里，贴身放着，那点粗糙的纸边磨着肋下的烂肉。他抓起地上那个歪嘴水壶，晃了晃，里面浑浊的水声是此刻唯一的指望。拧开壶盖，他小心翼翼凑到叶清瑶干裂的唇边，一点点把水倒进去。
水流浸润了枯裂的唇纹，她喉头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冰凉的液体滑进食道。林七松了口气，自己也灌了两小口。水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划过喉咙像吞了把砂子，但那股火烧火燎的干渴总算压下去一丝。
他拧紧壶盖，把水壶塞进裤腰。又飞快地扒拉起箱子里剩下的破烂，那几根带着诡异液体残留的注射器，他犹豫了一下，没敢碰。半块长满绿毛的压缩饼干，硬得像石头，他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霉味混着尘土味直冲脑门，他强忍着恶心咽下去，剩下的揣兜里。那件装满金属垃圾的帆布马甲，他抖了抖灰，胡乱套在自己破烂的布衫外面，沉甸甸的像挂了层铁甲。
最后，他看了一眼那个彻底报废的通讯器残骸，一脚踢开。没用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里全是尘土和铁锈味。他弯腰，用那条还能使点劲的胳膊抄起叶清瑶冰冷的腿弯，另一只手环过她瘦削的后背，猛一发力把她甩到背上。断骨被这动作扯得咔嚓一声闷响，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栽倒。他咬着牙，腮帮子鼓起棱子，用破布条把她死死捆在自己背上。
“撑住清瑶……”他哑着嗓子，声音被风吹散。他不再看身后那片沉船坟场，也不管峡谷深处是否还藏着别的怪物，拖着那条废腿，一步一步，朝着那片透着白光的峡谷出口挪了过去。
风越来越大，卷起的灰白尘埃像浓雾，遮蔽了视线。脚下的路从金属粉尘渐渐变成了坚实的、覆盖着细碎砾石的硬土。空气干燥得割嗓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土和淡淡的硫磺余烬味。
终于，他踉跄着冲出了狭窄的峡谷口。
眼前豁然开朗，却更让人绝望。
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色荒原。
荒原上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骨灰般的白色尘埃。狂风卷起尘埃，形成一道道接天连地的灰白尘柱，在荒原上缓慢地移动、旋转，发出呜呜的呼啸，如同无数徘徊的幽灵。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的铅云如同沉重的铁盖，压在荒原尽头那道隆起的黑色山脊上。没有太阳，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那座塔就在正前方。
地平线上，那道细长的黑影在漫天风沙中时隐时现。距离远得让人心头发凉。
林七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到尘土和铁锈的咸腥。他眯着眼，努力辨认方向。荒原上没有参照物，只有肆虐的风沙和远处缓慢移动的尘柱。他只能凭着感觉，朝着塔影的方向，一步一步，踏入这片无边的灰白尘埃之中。
每一步都陷得很深，灰土没过脚踝。风卷着砂砾抽打在脸上，生疼。背上的叶清瑶死沉，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那条废腿拖在身后，在厚厚的灰土里犁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深沟。
走了不知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半天。时间在这片混沌里失去了意义。喉咙干得像着了火，水壶里那点浑浊的水他舍不得再喝。怀里的半块霉饼干硬得硌牙，他掰了一小角含在嘴里，用唾液慢慢化开，霉味和尘土味混在一起，恶心得他想吐，却强忍着咽下去。
叶清瑶伏在他背上，毫无声息。只有偶尔吹过脖颈的微弱气流，证明她还吊着口气。
就在他精神被这无边无际的灰白和单调的跋涉磨得快要麻木时——
脚下猛地一软！
不是踩空！是一种极其突兀的下陷感！像踩进了刚铺好的浮沙！
林七心头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他拖着废腿猛地向后暴退！
噗嗤！
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那片覆盖着厚厚灰土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了下去！形成一个脸盆大小的浅坑！
坑底不是泥土！而是一片暗银色的金属网格？！网格缝隙里填满了灰白色的尘埃！
陷阱？！
林七头皮瞬间炸开！血红的眼珠子死死钉在那个浅坑上！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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