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层建筑里面鱼龙混杂，很多皮包公司，很多多人混租，电梯脏乱透着股狗尿的骚味。杨羽每次来都忍不住打量，看看有没有人在做非法的勾当。
轻车熟路走到施逸家门前，杨羽敲了几下门，意外没人开。一般来说施逸不出门的啊，他这才打电话，也无人接听，可是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好像能听见手机响。
“你在里面吗？” 杨羽略微有些不安，用力砸了几下门。隔壁打开门缝看了他一眼，又关上了。
杨羽继续打电话，努力听着屋里的动静，他似乎还听到了一些喊声，可太模糊了，也说不好是不是幻听。
他抬起脚，猛踹了两下门，就在他要踹第三脚时，门开了，施逸神情疲惫的站在门里。
面前的施逸看上去有些枯槁，头发白了不少，所以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一些，眼神总是很苍凉。杨羽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当然杨羽也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只是在开门的这一刻，杨羽突然有些恍惚，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个健康挺拔，意气风发的施逸。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自己忘记了什么，可想要回忆，所有记忆却又清清楚楚。
“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杨羽问。
“没事。在厕所。”
施逸侧身放杨羽进屋，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是冷的。
“上厕所这么长时间？”杨羽环顾屋里，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下意识想坐下，才发现那个位置不是沙发。他愣了一下，挪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心里好像有事情要说，要开口却发现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
莫名的缺失感，像肉眼不可见的细小的伤痕，能感觉到，但已经痊愈了。杨羽微微怔忡。
“有事吗？”施逸强掩心慌，尽可能正常说话。
“也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我没事。”
两个人相对无言，突然有点尴尬。杨羽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实际上他们两个人经历了许多。自从两年多以前施逸受伤，他们认识，就一直因为案子联系在一起。
杨羽时常震惊于施逸对于案件细节的了解，甚至可以说是未卜先知，但同时他也有些害怕施逸极度的冷静。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冷静成这个样子，哪怕是生死攸关也仍旧在筹谋，在杨羽看来，极度的冷静和疯狂无异。
多亏了施逸，现在警方已经锁定了罗劼这个凶手。然而罗劼现在不知所踪，甚至不确定是否离开省内。他们手里也没有能给罗劼定罪的决定性证据，所以也很难发通缉。最关键的是罗劼的精神状况岌岌可危，也要提防把他逼急了出什么恶劣后果。
所以现在案子反而陷入僵局，大概是因为这个，杨羽才想过来看看的吧。他这样想着，潜意识却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你注意身体，还是非必要别出门。就是来看看，走了。”尴尬地坐了一会儿，杨羽起身告辞。
在某个瞬间他余光晃见施逸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当他递过询问的眼光，施逸却没有任何表示。
“我知道了，放心吧。”
送杨羽出门之后，施逸立马靠着门边的鞋柜坐了下来。他双手捂着脸，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不这样就难以正常呼吸。
他的人生在不久之前，经历了剧变。然而，对其他人而言，一切都只是顺理成章。
施逸已经不记得在杨羽来之前自己在哪里了，他只记得自己睁开眼睛的瞬间，被前所未有的剧烈头晕击溃，巨大信息量的进出与更迭之外，还夹杂着身体痛苦的幻。施逸倒在地上抱着头忍不住大喊，就在这时他隐约听见了敲门声，可他根本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那阵眩晕与痛苦过去得其实很快，只是对施逸来说太过漫长了。过去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然而他才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屋子里，但他也知道这就是他的家，他自己租的。
这些改变虽然已足够令施逸震惊，可在当下更令他在意的是自己身体的变化，他从地上爬起来时敏锐地感受到身体和从前不一样了，关节的活动性，肌肉的力量，以及视线所及双手皮肤的状态。
所以他暂时没有管外面的杨羽，先去了厕所照镜子，当他看见镜子里自己花白的头发，陌生人一样疲惫的脸，恐惧还是一下扼住了他的咽喉。
而实质上施逸什么都记得，他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知道两年多以前，他接到当下的自己用八音盒传过去的牙刷头，决定去验DNA。他担心在本地容易被盯上，所以决定去外地验。他特意请了假出发，一路开着自己的车，小心再小心，然而他的刹车泵漏油了，他浑然不知，直到压力不够，当时他在快速路上，最后只能选择冲向护栏，至少不会伤及其他人。
那次事故没有要他的命，但让他失去了一个肾，肝脏也受损，住院的那段时间他的头发肉眼可见的白了。那时的他觉得可悲又可笑，明明知道独善其身才是正道，却还是因为心软落得这般下场。只因为拜托他的是他自己，人怎么拒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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