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气压格外低，顾晴夜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甚至一点都没有掩饰他的脸色。
换了旁人，或许会觉得尴尬。
但封婧却没这种感觉。
病人嘛，心情不好，一时难以接受残疾的现实，她可以理解。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问了。”封婧识趣地改口，随即，将视线放在厉司瀚身上。
目睹了封婧在顾晴夜这里踢到的冷板凳，厉司瀚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不过来都来了，他也不打算就在这里看着顾晴夜消沉。
走到顾晴夜面前，看着胡渣满脸的他，厉司瀚地眉头又是一阵皱起。
他看了看四周，还真的恰好给他看到了一个小镜子，厉司瀚过去将镜子拿起来，递到顾晴夜面前。
这个动作太突然，等顾晴夜反应过来时，只看到镜子里一张陌生的脸，憔悴不堪，双目猩红且浮肿。
厉司瀚的声音不冷不热：“看到了吗？镜子里的是谁？”
“堂堂顾晴夜，因为一条腿废了，就跟娘们一样消沉，要不是伯母还在，你是不是还打算不活了？”
诚然，顾晴夜失去了一条腿很可惜，这一点厉司瀚作为他的兄弟，更为他惋惜。
但这不是顾晴夜就此颓废萎靡的借口，难道瘸了腿就不能活了？
顾晴夜猛地收回了视线，拒绝看镜子里的自己。“别说了，把镜子拿开。”
呵，还有点反应，他还以为他要装活死人装个彻底呢。
见顾晴夜还愿意开金口，厉司瀚没什么担心的了，长臂一扬，“啪”的一下，将镜子丢到一边去。
但他的嘴巴却没有因为顾晴夜的要求而留情：“镜子丢开了，你欺骗自己，就能瞒天过海？过去你怎样的？现在的你，又像什么？”
“我让你别说了！”顾晴夜喘着粗气，目露凶光地命令。
“你在怕什么？是我说到了你不愿意面对的痛处，想要逃避吗？”
厉司瀚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一阵见血地指了出来。
他这一说，顾晴夜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下去，心里那种莫名的不安，恐慌，相互碰撞，急着找一个出口宣泄。
他又感受到了那天那种失控的感觉了，恨不得当即就砸掉了这屋子里的一切。
对，他变成了残废，人人可怜，人人唾弃，包括他的好兄弟厉司瀚！
“出去，立刻出去。”顾晴夜捏着拳头，从喉咙里迸出几个字，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和忍耐之下说出来的话了。
不能再让他们待下去了，他会控制不住的。
厉司瀚不为所动，更像是没看到顾晴夜的模样般，淡声开口：“我的话还没说完，只怕做不到你的要求。”
至于这些话会不会惹怒顾晴夜，他压根就不在乎。
“我让你出去，听不懂人话吗？”顾晴夜咆哮起来，嘶吼的声音，都传到了外面。
厉司瀚却老神在在，甚至脸都没红一下。
“你在害怕什么？害怕等会儿，我的话你受不住？你顾晴夜已经胆小到连话都不敢听的程度了？”
胆小？顾晴夜的手死死捏着，手背上爆出了一条条绿色青筋，狰狞而恐怖。
他不胆小，他只是不要他们的同情和怜悯。
“逃避现实的人，最让人看不起。懦弱，胆小，没有担当……”
厉司瀚的话还没说完，顾晴夜就高声喊了一句：“来人！”
即便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也不让人难猜到顾晴夜的意图。
肯定是被厉司瀚的那番话刺到了痛处，让人代替他，将厉司瀚“请”出去。
“你们不要吵了，有什么话好好说。晴夜，你不要怪阿瀚，他也是要你好，担心你……”
这是事实，厉司瀚就是看不惯顾晴夜一副默哀大于心死的颓废样，才有心想刺一刺他。
只是这会儿封婧的话，围着厉司瀚转，落在顾晴夜耳中，却觉得格外刺耳。
很显然此刻的他已经钻进了死胡同，牛角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解。
因而封婧出面，非但没有达到打圆场的目的，反而让顾晴夜的情绪更加激动。
“担心我？我看是可怜我吧？可怜我变成残废吗？哈哈哈……”他张嘴就是哈哈大笑，整个人不对劲极了。
“可怜？你已经落到需要人可怜的地步了？”厉司瀚眉眼带着一丝嘲讽。
顾晴夜却是不听，自言自语地的说：“你不用再解释了，我不需要，包括你的怜悯，我通通不需要。”
“你也不用在我旁边说什么风凉话了，你看不起我可怜我，只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这种绝望，所以，你也没有资格指责我。”顾晴夜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
愤怒掩盖了他的理智，前两天隐而不发，只是理智还有一线。
但现在，他忘了厉司瀚是他的好兄弟，忘了他们两人曾经并肩合作，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
这就是人心脆弱之处，那么强大的一个人，也可能在一瞬间万念俱灰。
厉司瀚怒极反笑：“连风凉话都出来了，看来你对我的意见不小。原来我特地跑来这里，竟然是为了跟你说风凉话？”
“但很抱歉，断个腿，就觉得活不下去的人，根本不值得我浪费这个口舌。”
顾晴夜只是在旁边冷笑，“是啊，你还真是多此一举，回去吧，以后就别再费这个功夫了。”
“晴夜，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阿瀚？他明明是为了你好！”封婧听不下去了，气急败坏地打断他。
这般刷一把存在感，总算让人注意到她。
顾晴夜冰冷的视线扫过她一眼，发出一声嗤笑：“封婧，你这倒贴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你，胡说什么？”封婧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语气都变了调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意图，但还是第一次被人说这是倒贴，而且说她的人，还是一年彬彬有礼的顾晴夜！
“听不懂就算了，我这里也很不欢迎你，以后就别浪费时间来看我这么一个废人了，请回吧。”
厉司瀚对这种理论性闹剧不感兴趣，直接转身从大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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